望着金兴国离去的背影,韩若晨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扭头看向台下拢袖稳坐的陈子昂,后者面带微笑,神色怡然。
都不是些省油的灯!
起初韩若晨的目的较为明显,她想看看陈子昂会如何应对,哪成想会是如此回击牵扯出这样一桩秘辛,无论事情真假与否,定然会在长安城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如果事情句句属实,那么最坏的情况便是大唐功名录上少去金程义一名,金家怕是要受罪了。
隔岸观火一事儿韩若晨怕是难以做到,毕竟事从清华园出,难辞其咎。
如今只希望事情莫要闹大的好,否则将会非常难办。
对于最后金兴国的放狠话,陈子昂并不在意,因为他所说之事儿,句句属实。
因此,哪怕金兴国真去找钦天监告上一笔,这对陈子昂而言也是无所谓的,他相信,钦天监万历阁内定有记载,这算是他有恃无恐的底气。
闹剧过后,这才步入正题。
所谓诗会,其实倒是更像宴会,只是少了世俗的插诨打科,多是聚在一起相商交流。
矮几成了摆设,人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就连陈玥希也是被张宝昕拉走。
陈子昂对于集聚并不喜欢,因此便坐在原地,继续喝茶。
“与那金兴国如此对抗,当真没有问题”
宋青书不知何时坐到一旁,正襟危坐,低声询问。
向一旁侍女重要了只瓷杯,陈子昂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宋青书,后者伸手接过,二人一并喝茶。
“能有什么问题”
宋青书叹了口气,说道:“你的身份特殊,难受长安城百姓待见,此事儿若是倒戈向金兴国一方,日后你的处境怕是会更为艰难,怎得如此冲动倒不像你的行事作风,怪哉,怪哉”
放下茶杯,陈子昂交叉双手,置于身前,良久后才问道:“你怀疑此事儿真假”
宋青书摇了摇头,说道:“此事儿为真,可却被压了下来,甚至赐予那金程义荣誉名号,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大唐所需要的是好名声,而不是这种坏事迹,因此哪怕金程义是那卖国贼子,可予他盛名可为军中造势,为大唐造势,岂不美哉因此,我害怕皇室可能没那么容易承认,而且就算是真的承认又能如何将你与那金兴国奉为一丘之貉你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数真是让人无语至极”
陈子昂笑了笑,与聪明人说话,极度舒适。
深吸一口气后,陈子昂扭了扭脖子,道:“皇室既不会承认,也不会倒戈向金家,这一点你就放心吧”
“为何”
“很简单的道理,若是承认,一位被尊崇了数十年的大唐功臣一朝翻底,传出去名声确实不好。若是不承认,那么就是默认我祖母撒谎,如此一来议论只会更多,皇室也不好收场”陈子昂扭头看向宋青书,轻声说道:“因此最为妥当的办法便是让这件事儿传不出去,让一意想要将此事儿告去钦天监的金兴国彻底闭嘴!”
“嗯”宋青书一愣,有些担心。
“杀人灭口自是不能,顶多是告诉金家,进行敲打,会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话落,再无声音。
耳边相谈声不断,二人却是默而不语。
半晌后,宋青书开口问道:“就这样”
陈子昂反问道:“那还能怎样”
宋青书摇了摇头,无奈道:“如此行事,颇不值当,你说你所求为何”
陈子昂笑了笑,说道:“书院待得久了,读书读的多了,怎么脑子也不灵光了吗”
宋青书无奈苦笑。
“我就是要凭此来告诉一些想要找我事儿的人,找麻烦可以,但想全身而退,没那么容易。不仅如此”说到此处,陈子昂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天上,道:“我还要让上面的那位注意一下”
“注意什么”
陈子昂笑了笑,说到:“纵使蜉蝣,亦有生命”
闲聊之间,原本暂歇的韩若晨已是从殿后回来,悠然落座后,她望着台下,朗声笑道:“诸位,殿后评审的儒士已然就位,那么作诗一事儿,我们现在开始!”
总算是进入主题,一时间,欢呼声四起,众人热情高涨。
诗会作诗一事儿本就不强求,因此每次参与写诗之人其实不多,来此之人,十有七八都是前来观个热闹,能走上殿前并作诗者,少数。
见此情形,韩若晨扭头看向依旧端坐着的陈子昂,她思虑一番,笑道:“陈公子可有作诗之兴”
陈子昂笑了笑,望着韩若晨的眼睛,淡然道:“既然韩大家相邀,那我就试上一试,毕竟,就只是作诗而已”
忠良之家,功臣后嗣,以往继承先辈意志者居多。
金兴国从小便想像爷爷与父亲那样,投身沙场,为国效忠。若不是不想惹母亲伤心生气,金兴国又怎会去那讲堂之内,听那迂腐无聊之语
变强的方式有很多种,沙场杀敌亦可,若不是母亲非要让他留在四书院读书修道,金兴国此番早已披甲上阵。
男儿心烈,当是如此。
展望多年的背影与目标,而今却被一个同龄人造谣污蔑,这让他如何不气
老太君孙儿又能如何,金兴国决定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让那陈子昂付出代价,为他自己的话负责!
离开清华园后,金兴国乘上马车,一路回程,去往府邸,他要将此事儿告诉母亲,他要去钦天监状告陈子昂侮辱先烈!
此等恶语行迹,人神共愤!
行至金府外,金兴国还未等马车停稳便一跃而下,快步跑入府内,朝着后院而去。
“娘!娘!你在吗”
一路狂奔呐喊,金兴国很快抵达后院,其母苏氏此刻正坐在后院凉亭之中,石桌之上摆有两盏热茶,微冒热气,还未凉透。
苏氏稳坐不动,紧握双拳。
“娘”
金兴国一步跨上台阶,这便站到苏氏面前,开始陈述方才清华园内发生之事。
半晌后,金兴国伸出右手,狠狠的说道:“娘亲,你快书信一封,我这便上那钦天监去,告他陈子昂一笔,我要让他知晓,乱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哪怕不能砍头,我也要让他”
不等金兴国说完,妇人已是站起身来,她望着自家的儿子,神情平淡,轻声说道:“兴国,回去歇息吧,莫要闹了”
“可是!”
苏氏眼神坚定,极为严肃,不如以往。
见此情形,金兴国瞥了一眼石桌上的茶杯,神情顿时落寞下来,眼中再无星光。
仅一夜之间,少年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