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月洞门处,顾明秀扬声喊道“洪福叔,记得着人把桃林砍了。”
前面相携而行的三人齐齐背脊一僵,齐氏一仰头,眼泪盈盈地望着顾知远哀求“远郎,不要……”
顾兰慧扭头道“砍什么砍?爹爹不过一时气话,姐姐何必拿着鸡毛当令箭。”
顾知远也不赞同地望过来。
“原来爹爹只是气话么?荆娘,赶紧把阿芙叫回来,我方才让她去寿安堂送信呢,可别让奶奶空欢喜一场。”顾明秀道。
“阿秀……”顾知远愣住,他本就是一时气话,当着齐氏的面,更不好提什么砍桃林了。
“父亲,日前大姑母问起,祖母为何大半月都不出寿安堂一步,老人家总关在一方小小的院落中,连自家园子里都不敢来逛上一逛,对身体可不好。”顾炫晖道。
顾知远这下被逼到了墙角,再无借口反悔,硬着头皮道“砍了吧。”
齐氏装不下去了,拉着顾兰慧气冲冲往前走。
顾明秀唇角微微上扬,大声道“阿慧,你的膝垫掉了。”
“哪里?”顾兰慧慌张转身,正好触到顾明秀揶揄的冷笑,然后就见她向自己走来。
“阿慧,膝盖伤了,不涂药会得破伤风的。”说着当着顾知远的面蹲下,迅速扯下顾兰慧裤官中的两只膝垫。
顾知远的勃然大怒,手指在顾兰慧额前连敲数下,一句话也没说,扔下齐氏母女拂袖而去。
齐氏母女灰溜溜走了。
顾炫晖不赞成地叹气道“阿秀……”
妹妹的变化很大,大得令人惊讶,明明还是同一个人,却像是同一个躯壳下住着另一个灵魂。
“哥哥是不是觉得我做得太绝了?”顾明秀扬起明媚的笑容,轻快地说道。
“毕竟是一家子,和气为上。”顾炫晖道。
可是有的人,不是你跟她和气,就会就跟你和气,上一世自己虽然脾气不好,却心思简单,从无害人之心,最后呢?落了个什么下场?
卢氏也道“是啊,你爹糊涂,其实你二娘也挺难的。”
自己这个娘啊,白生在名门大族里了,自小就跟着父兄在边关,单纯爆躁,就是个宅斗小白,怎么斗得过齐氏这种高段位的人精哦。
卢氏又道“兰慧那孩子,看着和软,其实心气儿高。”
好难得啊,竟然有这样的见地。
顾明秀道“娘,我饿了,咱们去寿安堂吧,好久没见着祖母了。”
卢氏怪道“昨儿个你还赖祖母屋里吃了中午饭,这才多久啊。”
当然久啊,隔着一世呢!
顾知远是独子,祖父早逝,在顾家强亲环伺下,老太太独自将儿子拉扯大,还帮他娶了范阳卢氏女为妻,撑起这一房门户,实在很了不起。
当年老太太极反对顾明秀嫁进靖国公府“……再清贵的家世出身又如何?他待你没心,嫁过去只会受苦,还不如嫁个门弟登对又一心一意待你的……”
可惜那时顾明秀被嫉妒和不甘蒙住了心智,听不进劝告。
还好,老天眷顾,让她有重来的机会,这一世,一定要好好孝敬老太太。
寿安堂里,老太太听说要砍掉桃林大感意外“这可难得啊,那林子可是有十多年了。”
许婆婆给她布菜“您可不知,这是大小姐的功劳呢?非逼老爷下令砍了那林子。”
其实绿竹院里发生的一切,早有人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老太太。
孙女身上的变化让老太太有喜也有惊,这是她乐见其成的,明秀这孩子太象她娘卢氏了,太单纯,脾气太躁,容易被人利用。
顾明秀这会子所有的心思都在吃食上,桌上摆了八道菜,都是她爱吃的。
那久违的、熟悉又遥远的味道,和亲人团团围坐一起享用的温暖适意将她的心填得满满的,鼻间的酸涩一直都在,挥走了又来。
“你瞧这孩子,跟没吃过肉似的,今儿这是怎么了?平素让她吃块肉还挑精拣肥的,今儿只要是肉就往嘴里塞。”
卢氏诧异地看着顾明秀,这孩子一直在吃,话问到她耳朵边上也舍不得停下嘴,顶多‘嗯’一声算是应付,这是有多饿啊?
感觉到大家的惊诧,顾明秀含着一嘴菜道“就是饿了,嗯,民以食为天嘛。”
于是一桌的人全都停下筷子,看着她吃,顾炫晖坐在一旁安静地给她夹菜。
就连荆娘都奇怪,大小姐怎么同个经年没见过浑腥的乡下人一样?
她们哪里知自己前世过的什么日子,在庄子上的两年,有人定期会送些米粮,菜都是佃户种的,至于肉……
都快忘了是什么味道!
吃完饭,顾明秀摸着滚圆的肚子歪在官帽椅里一动不想动。
卢氏道“您说儿媳怎么就教出这么个女儿来,瞧瞧这样子,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气度。”
老太太好笑道“是不好,都十五了,到了议亲的年纪,该讲点规矩礼仪了。”
顾明秀嘟嘴“我可不急,哥还没成亲呢,等大嫂进了门,再说我的事也不迟。”
顾炫晖拿书一敲她的头道“说你呐,别扯上我。”
顾明秀夸张地惨叫一声“奶奶您瞧哥,一说到大嫂脸就红呢,赶紧的,让大嫂进门吧,我等着吃喜欢酒呢。”
顾炫晖确实早就订了亲,是已侄仕金翰林的孙女,金家女儿比顾明秀大一岁,是远近闻名的闺秀,相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顾炫晖见过一面,很是满意。
怕再呆下去,不知道她又要说出什么好的来,顾炫晖起身告辞。
顾明秀笑得直拍手“奶奶瞧见没?我哥的耳朵跟煮熟的虾子一样,通红通红的。”
卢氏嗔她“越说越没正经。”脸上笑容一敛,担忧道“儿媳过来正是想跟老太太您商量,姑太太来的意思您应该知道的,不知您怎么看?”
老太太看了眼顾明秀道“这事知远跟我提过一嘴,他也还没想好,你莫要着急。”一副不想当着顾明秀的面多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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