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白露,烁翊王府。
浓荫庇护,翠柏滴欲。
林叶间深藏白果乘风簌簌。
有位丽质佳人,坐于八仙亭内。
右手执书冥思,左手抚琴撩拨。
寥寥弦音,听得痴痴;
茗茗茶香,闻得馥馥。
“将军在外,心念悠悠,妾身留待,情思蔻蔻……”
芸莞抚琴轻轻吟唱着溢满相思的曲子,音色婉转,娱心悦耳。
她的所思所念皆围绕着情郎,如若他不在帝都,她根本没有勇气住在烁翊王府。
比如这个她不慎跌落的池塘,要不是神翊烁及时纵身一跃,她或许早就因溺水而毙于府上。
比如这座她时常抚琴的亭廊,要不是神翊烁特意放置古琴,她根本不能一边赏景一边赋词。
比如那精心布置的茗香阁,让她第一次在帝都有了家的感觉。
比如那精雕细琢的绢玉茗,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特别。
于芸莞来说,神翊烁是一株可以参天的红杉,任风雨起,余生,随心岿然。
于神翊烁来说,芸莞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与世无争,岁月,静享安好。
神翊烁远远观望了半天,隐约能听见芸莞的吟唱,勾起了他心底最初的情愫。
对于芸莞来说,从初相识的憔悴面容,到现在可以笑对世事,神翊烁功不可没。
与伊人的心越走越近,周围的变化却如洪流越来越急,让他身心俱疲到难以掌控。
神翊烁本能是想抗拒的,奈何人生无常,他能抉择地有限。
一次次与佳人邂逅,他看着她的笑,她的哭,她的颦蹙,她的展眉……他也不自觉地跟着悲喜交加。
感受着她的温柔与依恋,一步步走到如今,却要将其拱手相让于他人,似摆件一般说送就送,似钱财一样说散就散。
神翊烁在心底设想着种种可能,揣测着该如何劝说芸莞顺从。
虽然他明知道自己的要求很残忍很无理也很无奈,但是已经做出了选择,他又怎能没实施就开始反悔?
神翊烁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因言出所以必行,可他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曾与芸莞约定了什么?
也许并没有忘记,只是埋藏在心间,找寻着各种理由不愿去想起。
爱本就是个沉重的字。
她不敢开口问询。
他自然不愿多说。
“烁哥哥,回来了?”芸莞的笑如沐春风。
“如莲般出淤泥而不染,如兰般散香气而不浓,孑然一身净白,独具芬芳~”神翊烁夸赞道,他不希望芸莞被帝都的喧闹改变了喜好,他希望她永远保持着纯真与善良。
“如莲?如兰?哥哥在隐喻什么?”芸莞故作不知。
“爱莲之说,犹如我心,喜兰之辞,犹如我意。”神翊烁讲得很含糊,他最不愿直接表露心意。
“莲兰交好,心意相通。”芸莞一身洁白的素衣让神翊烁看得值心疼。
“莞儿,这衣裳太素气了!”神翊烁明明给芸莞准备了一柜子的彩色长裙。
“我平时穿着太花哨,最近能陪在烁哥哥身旁,理应素气一些。”芸莞思虑地很周全。
“谢谢莞儿用这样的方式帮我宽心!”神翊烁这次回到帝都内心异常沉重。
“缓解哀思的良药唯有时间!”芸莞明知道劝说没用,但还是忍不住关切道,“而我能做的,就只剩下陪伴!”
“莞儿于我是知己也是亲人!”神翊烁将芸莞抱在怀中,宠溺地贴了贴白皙的脖颈。
“知己?是红颜之意?”芸莞眨了眨眼眸,她不喜欢红颜知己这个词语,太过悲凉。
“不,是知我者如己出,我可希望莞儿长命百岁呢!”神翊烁觉得红颜薄命寓意不好。
“只要能陪着三郎,半百也好!”芸莞娇羞地媚态很是勾人魂魄。
“呸呸呸~半百可不是白头偕老哦!”神翊烁摆弄着芸莞的发丝,轻轻嗅了嗅那熟悉的香味。
“没有你,活那么久太无趣!”芸莞越说脸颊越红。
“原来我的存在只是给莞儿的生活增添乐趣呐!”神翊烁打趣着。
“不是不是,我是单纯地希望余生一直有你在!”芸莞难得主动表露一次心意。
“会的……不管怎样我都想陪在莞儿身旁!”神翊烁隐藏起内心的担忧之情,不愿芸莞察觉到他的真实想法。
“三郎,你会娶我的吧?”芸莞太缺乏安全感了,兴许是因为自己曾被悔婚的缘故吧。
芸莞依稀记得当年慕容靖宇还没来找她承认错误时,她就一厢情愿终止了指腹婚约,只因她感受到了莫名的恐慌,一切被动接受,对于自己的心,她没有一丝能掌控的能力。
而现在对芸莞来说,这种失控的感觉更为强烈,所以她只能进一步跟神翊烁求证。
“怎么?莞儿也学会恨嫁了?”神翊烁大笑道,他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才没有呢!只是有点担忧罢了!”芸莞不想再经历一次断舍离。
将自己的心剖开放到阳光下暴晒,直到空无一物再一点点缝合回身体内,重建内心世界,重新学会爱恨情仇。
将一切有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全部连根拔起,修剪完枝叶后再种回心田,日复一日地精心呵护,直到那个他变得无足轻重。
“为何担忧?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惹莞儿伤心了?”神翊烁捧着芸莞的脸颊问询着。
“没有没有,是我自己太敏感,与三郎无关!”芸莞不敢直视神翊烁的双眸。
“没有人比莞儿更懂我,也没有人比莞儿跟我还合拍!”神翊烁攥着芸莞的手放到琴弦上,一同撩拨着琴弦,“惟愿与莞儿结琴瑟之好,享鱼水之欢~”
“啊?……”芸莞的脸涨地羞红,不知该如何回应,一瞬间浮想起那健硕的臂膀紧紧环抱着自己。
“哦……用错词了,是嬉琴瑟之乐,谐鱼水之情!”神翊烁似笑非笑地抱紧了芸莞,他多想时间戛然而止,停驻于这缠绵亲昵之际,似天人合一般直至永恒。
莲不染淤泥,兰不浓香气,孑然净白枝,独具芬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