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愿意等,那便好好等着吧。
那个所在,可是荣广街最热闹的地方,不消片刻,便会有各种各样的流言传出。
唇角含笑,她大踏步而去,裙裾飞扬间,已转过街巷,一径绕了远路行至永兴绸缎庄的后院。
而她未瞧见,身后有个玄衣长衫的男子,原本紧蹙的眉,倏然舒展开来。
自她今日出府,虽未让他相随,但邵漠依然偷偷跟在她身后。
隔着澄黄的银杏叶,隔得有一段距离,但他依然瞧见女子娇嗔柔媚的模样,她竟对着赵吾善,做出那般小女儿的娇态!
这个行为,彻底引燃了他内心的怒火。
尽管他已决定静静守在她身旁,可面对她向旁的男人,那般软语温存,亦令他无法忍耐。
有那么一瞬,他恨不得执剑而出,将那静立在她身侧的蓝衫男子,驱出她视线范围外,但仅存的理智提醒他,不能再冲动而为。
否则,虞维音定不会容他留在身边。
他如今庆幸的是,她对那赵吾善只是逢场作戏。
刚才她转身时,眼里涌现出的厌恶与愤恨,全都落在他眼底,他看得清清楚楚,她对赵吾善并没有真心。
只是,她为何要这样做
在她身边待得越久,他便越加知道,她并非虚与委蛇的女子,最痛恨的便是虚伪与欺骗。
那么,她是为何
他想不通。
她身上仿佛存着一个谜,神秘莫测,令人心神向往,却又难以窥探全貌。
永兴绸缎庄,后院。
虞维音倚靠在红漆梅纹木椅上,纤细的手捧着本账册,凝眸细看,玉色面庞上浮现安宁的神色,并无半分焦躁与忙乱。
她丝毫不受赵吾善和虞楚恬的影响。
待看完了手中的账册,西下的阳光将窗格分成无数道光影,最后直到室内陷入一片朦胧的黑暗中,她才懒洋洋地起身。
段朗点燃蝴蝶兰宫灯,欲送她回府,她未拒绝,踏步前行。
这个时辰,荣广街热闹异常,街道时有卖胭脂水粉并糖人面具等玩意的商贩,虞维音本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心中似想到什么,竟上前随意拿了个香囊。
极普通的香囊,甚至有些俗气。
桃红色的绸布缝制而成,虽用一根红丝线吊着枚翠玉,却愈发显得俗不可耐。
段朗替她付了钱,不知她心中有何打算,却也知道这香囊并非她喜欢的风格,所以,他并未开口多言。
音音小姐如今愈发聪颖,许多时候,他都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这种距离感,令她看起来如同一朵缥缈的云,离人间很遥远,似乎随时都能乘风而去。
若说先前,他对音音小姐还存有妄念,那么此时此刻,他对音音小姐,只有无尽的崇拜与尊崇。
她在他眼里如同仙女,完美到无人比拟,却也让人不敢近看亵玩,只能扬起头远远地看着。
他禁不住,微抬下颌,见夜空中一轮圆月,正散发着银白的清辉,将混沌暗沉的一片天空,都染上淡淡的素色。
音音小姐,就像天上的月亮,让人仰望、膜拜,也让人想要永远守护那纯洁无瑕的光芒……
而杳香,不一样。
杳香是一株热闹的桃枝,不,或许是桃枝上一只热闹的小雀……
“阿朗,你觉得杳香如何”
虞维音的话,打断了他茫然的思绪,他禁不住有些诧异,温润的面庞露出一丝无措。
他刚才,竟会拿杳香与音音小姐对比,在这以前是绝不可能的。
杳香与他一同入府,日夜相处间,他一直将她当做妹妹看待。
直到她告诉他,她喜欢他,令他一直平静无澜的心,开始出现浅淡的波纹……
“杳香很好。”他真心地回答。
不论杳香是否喜欢他,他都觉得这是个美好的女子,虽然是卑微的丫鬟,却有那般勇敢的一面。
桐城爱慕他的女子,并不少,但没有一个像她那样大胆,敢直接当着他的面,对他表白。
“如果让你跟杳香结为夫妇,你可愿意”虞维音开门见山地问。
这些日子,经常见那丫头对着窗发呆出神,问她与段朗进展如何,她只是摇头,唇边虽始终挂着抹醉人的笑,但偶尔流露出的神情,却有几分忧伤。
段朗猛地一震,停下脚步,清雅的面庞涌出一丝热意。
这个问题,杳香也曾多次旁敲侧击地问过,但他没有一次给予肯定的回答。
如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你不喜欢杳香”
紧盯着他纠结为难的双眸,虞维音清丽的眼眸射出一抹直逼人心的光亮,“还是,你已有心上人了”
段朗在她澈亮的眼神下,直觉心中所有的秘密都将暴露无遗。
他垂下眸,不敢与她对视,“没、没有。”
“没有心上人就好。”
似是松了口气的呓语,虞维音朝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阿朗,慢慢跟杳香相处,也许,你真的会喜欢上她。”
段朗没回答,却问了个与之不相干的问题。
“音音小姐有……有心上人吗”
问这个问题时,他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冒汗,见虞维音脸上并没半分不悦,不由又加了句,“阿朗听说,梁姨娘的侄儿进府了,那位赵公子,是音音小姐喜欢的人吗”
虞维音哑然失笑。
若是他知晓,今日在镜湖发生的这一切,恐怕就不会这般问她了。
摇头,她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没有,我看不上那样的人。”
“那音音小姐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段朗从未像此刻这般多话,哪怕知道面前的人,是悬挂于天的月亮,还是忍不住朝她靠近,哪怕只是沾她一丁点的清辉,也能让他有片刻安慰。
虞维音唇边的笑微滞,这个问题,倒是问倒她了。
她果真思索起来,脑海中朦朦胧胧浮出一张俊冷的面庞,眼眸一晃,便见那冷硬淡漠的人,一袭黑衣执剑而来,单膝跪倒在她面前。
“漠,来接小姐回府。”
低沉磁性的嗓音,在热闹的街道,无比清晰地砸落在她心间,如玉石滚入银盘发出声音,竟格外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