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西京乱(一)
慕容丹走到悬崖边上,感受着从南方吹来的风拂面而过,感受这荒野狂风,心中顿生万丈豪情,就想即刻纵马挥师南下,荡平阻碍,一统江山。
想到这里,他双目一凝,右手扶住树木,左手紧握成拳,面南虚空一击,双目中如有刀锋,破空而出,同时嘴里低声自语喝道:
“刘秀,有你在平衍做朕的对手,才会痛快,不过你也将会是朕登顶天下的第一个祭品。”
山风更猛,夹杂着远处山石吹在脸上,火辣辣的痛楚,但他却毫不躲闪,继续傲立在山崖之上,天地之间,从远处看去,恍惚间有让人下跪仰视的冲动。
仿佛站在天下最高处的,就是他慕容丹了。
在他身后,上官宇抬头看着他,脸上有莫名情绪一闪而过,张了张嘴,但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来。
就这样过了半晌,丞相慕容沣上前一步,在离皇帝不远处站定,仿佛生怕自己声音过大,会使皇帝受到惊吓,掉落到悬崖一般,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陛下,天色将亮,您该摆驾回宫了。”
慕容丹听后点了点头,抬步走了下来,在他就要大步行走的时候,忽有所感,转过头来最后看了一眼南方远处,仿佛目光能够穿透这千里江山,看到平衍城内,刘秀的身影一般,目光中竟有些依依不舍之意。
“走吧,”半晌,慕容丹才淡淡开口,转过身来刚要离开,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上官宇开口道:“朕静候大将军佳音。”
上官宇恍惚间有些走神,突然听到皇帝唤他,吃了一惊,一怔之后才急急忙忙的回道:
“臣定当竭尽心力,不负陛下所托。”
慕容丹笑了笑,点了点头,缓步下山。
在他身后,风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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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国,国都西京城。
太子沐云轩一脸急色,在皇帝贴身太监李公公的领路下,几乎是一路小跑,向皇宫方向赶去。
此时他一心赶路,再也没有过往时候,看着皇宫两侧高墙时候的那种心境和感慨,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要尽快赶到父皇寝宫,去看望他突然病重的母后。
他一早得到消息,说是皇后今早到御花园赏雪,结果走到御内河时候,一不小心失足跌落河中,吃了几口凉水,又受了惊吓,等众宫女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将她救上来的时候,皇后已经人事不知,昏迷不醒。
沐云轩此刻脑中乱成一团,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他强压下内心深处那让他浑身战栗的想法,大步向皇帝寝宫而去。
几乎小跑着来到寝宫前,太子第一次没有让太监禀报,在众人惊讶迟疑的目光中推门而入,厚重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闪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里面的富丽堂皇。
沐云轩毫不停步,踏门而入,身后守卫门口的太监们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没有伸手拉他,门随后关上,将门口所有人的视线都挡在了外面。
入门之后,一股浓郁的草药味,扑面而来,沐云轩猝不及防,被呛的连声咳嗽,过了好半晌,他才适应过来,再也不犹豫,向床边疾步而行。
房间深处,皇帝沐阳听到门口脚步声,急忙回头,见是自己儿子,这才放下忧心,叹了口气,回头继续看着床榻上还在昏迷不醒的妻子。
此刻她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原本光芒夺目的脸上,此刻再也没有一点光彩,仿佛落水之后,救上来的不过是一具躯壳,灵魂还没有打捞上来。
皇帝轻轻的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药碗放下,伸手在皇后脸上温柔抚摸,如同几千个夜晚将睡之时那般,轻轻拂过,然后等待她笑着将头凑过来,紧紧贴着他的手,两人一同入眠,去做同一个梦。
可是,没有!
皇帝心中一痛,眼泪几乎就要掉落下来,内心悲鸣嘶吼:
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天下之大,时间还长,你忍心我一人独行许久么?
此生不伴我一起走完,来生咱俩还会相见吗?
苍天何其不公!
就在他悲痛不能自已,内心几欲崩溃之时,身后沐云轩整了整衣服,大步来到皇帝面前,声音哽咽,跪倒在地,道;
“父皇,儿臣来晚了”
说完,埋首在地,再不能言。
皇帝叹了口气,转头看着自己自己的儿子,只见他眉目之间和皇后颇多相似之处,心中又是一痛,涩声道:
“起来吧,地上凉,别受了风寒,不然让你母后知道了,又要埋怨我。”
沐云轩听后抬头,看着皇帝憔悴的面孔,又看着躺在床上的皇后,心中一酸,眼泪簌簌流下,最后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咬牙站起,走到皇帝面前,道:
“是,父皇,母后她”
还没说完,就见皇帝摆了摆手,指着床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道:
“这里只有你我父子二人,不要这么拘束,过来坐吧。”
太子点了点头,依言坐下,看着床榻上的皇后,担忧道:
“父皇,母后她御医怎么说?”
皇帝一脸愁容,叹了口气,道:
“御医说你母后是突然掉入水里,受惊过度,又因河水冰冷,受了风寒,所以一时昏迷不醒,御医说她吃过药以后,不需多久就能恢复过来,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倒是你一向身子弱,今年冬季天凉,你一定要保重身子,别再让病了,让你母后担心。”
太子目光一闪,点了点头,回道:
“是,父皇,儿臣知道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慈祥之色,笑道:
“轩儿,父皇这些年来因精力不殆,将大部分政务交给你处理,朝中大臣多有心向欧阳家的,我听太监们说,你平日没少受他的欺侮,”
说到这里,他神情突然落寞下来,对沐云轩招了招手,太子急忙站起身来,走到皇帝面前。
皇帝见他脸上虽有悲痛之色,但却有一股朝气,心中欢喜,脸上重新露出一丝笑容,拍了拍床边,待太子坐下以后,将手放在他的头上,轻轻的摸了摸,继续说道:
“这许多年来,你受委屈了。”
太子听到这句话,身子一颤,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如同受了委屈向父亲哭诉的孩子一般,将头深深埋在父亲的怀抱中,哽咽着喊了一句:
“父皇!”
皇帝叹了口气,将太子揽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茫然神色,自己百年之后,轩儿的性格能够从这天下间最无人性的权力争夺漩涡活下来吗?
遑论和欧阳家夺取朝权。
他轻轻的叹息一声,本能的不愿去想这个问题,但就在这时内心深处,自己多年以来一直拼命压抑的一个名字却仿佛挣脱了桎梏,脱口而出:
沐君。
想到这个名字,他突然感到内心一痛,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眼前一片模糊,捂住胸口说不出话来。
太子见状大惊,急忙站起,刚要开口召集御医进殿见驾,就被皇帝拉住衣袖,不让出声。
半晌,在太子担忧的神色中,皇帝才从痛楚中缓和过来,喘着粗气,道:
“我没事,只是,只是哎!”
仿佛是内心深处永远不想碰触的禁脔,那个名字就在嘴边,但面对着太子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那是他每日逃避,但却夜夜梦到的人啊!
这是他一生的痛,是整个大蜀江山、帝国社稷的痛!
想到这里,他眉头又紧皱在一起,痛楚再次袭来,不死不休!
一旁,太子咬着嘴唇,呆立半晌,目光一凝,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对皇帝开口道:
“父皇,您想说的是不是二弟沐君?”
皇帝怔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身子靠在床上锦被之上,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道:
“若君儿在此,你我父子二人,何至于落到这般境地!”
太子眼睛一暗,低头应道:
“是儿臣无能”
皇帝听后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
“朕并无怪你的意思,你性格太过于宽厚,缺少杀伐果断的魄力,但身处权力漩涡之中,又岂能太过软弱,对敌人也不能稍有仁慈,否则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国破家亡。”
太子脸上呈现无奈之色,但仍旧点了点头,回道:
“儿臣知道了。”
皇帝见状又叹了口气,道:
“朕虽然懂得许多道理,但在治国御臣之术上却并无太多办法,要不然朕也不会被欧阳世家欺凌到这般田地!”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躺在床榻上不知何时能醒的皇后,脸上呈现哀伤之色,悲声道:
“若不是你在替我出谋划策,共商国计,朕的天下只怕早就易手了皇后,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君儿不在,轩儿还没长大,你若不在,朕该如何打理这大好的江山啊!”
说完低下了头,仿佛陷入悲痛中,沉默不言。
在他身后,太子张了张嘴,但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蜀国父子二人,就这般沉默下来,在他们身前是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但她此刻在昏迷中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门外,太监们紧紧贴着房门,仿佛是在忠心保护皇帝父子二人,又像是在探听里面的消息。
天外,突然变的阴暗下来,仿佛有一场大雪即将飘落大地,洗涤人间!
风,突然变大了。I13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