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警告
刘梦瑶听他客气,眼眸中漾出一抹笑意,回道:
“哪里,孙将军表现神勇,给卫国挣回不少颜面,不然连战皆败,卫王面上也不好看,只是,”她低头沉吟片刻,才道:
“孙将军,有些话我是不应当说的,但今日和孙将军一见如故,所以才冒昧相劝,不该碰的别碰,不该动的别动,别因小失大,惹祸上身。”
孙正武听后一僵,眼中一片茫然,低声道:
“在下愚钝不堪,恳请夫人明示。”
刘梦瑶抬头看了账外一眼,此时万玲的帷子已经合上,看不出万玲是否还在里面,她摇了摇头,也不多言,转过头来微笑地看着孙正武,道:
“恕我直言,虽然久闻将军大名,但很少在东平相见,将军好像并非久居国都吧?”
孙正武点了点头,回道:
“在下一直在平衍驻守,很少回京。”
刘梦瑶点了点头,身子向后一仰,笑道:
“这就难怪了,孙将军,你也知道东平是卫国都城,局势复杂,绝非平衍可比,这里就如江河湖海,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乘舟其上就要定好方向,顺着暗流前行,若逆势而为,不仅会船毁人亡,更会连累家人‘赔偿’。孙将军可要当心。”
孙正武心中一凛,嘴角动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万玲幔帐不知何时已经撤去。
他心里有些失落,但也警惕起来,刘梦瑶的话再清楚不过,就是警告他,要走好路,站好队,不是他的就不要去碰,否则不仅自己名声尽毁,还会家破人亡。
所谓因小失大,就是此意,
但得不到的东西,又岂能轻易放弃,尤其已经到了嘴边的鸭子,又岂能不吃。
而且据他所知,国相陈阜新和卫王貌合神离,即使自己真的把万玲拿下,事后让陈阜新知道了,又能如何?
他暗暗的捏紧拳头,心里恶狠狠的想着,但他面上却依旧保持着谦卑之色,躬身回道:
“多谢夫人提醒,夫人之言字字珠玑,正武一定奉为经典,铭记在心。”
刘梦瑶见他面似恭谨,其实应付,心中大为不喜。
但据她所知,英王刘秀已经在东平暗中布局,分化朝臣,孙正武地位微妙,一旦被刘秀抓住把柄,为他所用,则一弦蹦,整曲散,卫国很有可能彻底变成刘秀领地,此诚非她所愿。
想到这里,她眼中的讥讽之意,很快平息,换上淡淡的笑意,抿嘴笑道:
“孙将军再这么客气的话,我就要下送客令了。”
孙正武听到“送客”二字,大喜过望,就要开口告辞,好在及时将那句“既然如此,在下告退”咽了回去。
他一心想见万玲,被眼前贵妇突然拦住,心里本来就有些不自在,又对她的背景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她是谁家夫人,莫名其妙说了一通,还全是警告敲打,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堂堂新兵都统,王国将军,只能在她面前忍气吞声,受尽“侮辱”,但听她的意思,似乎还有“吩咐”,只好拱手行礼,笑着回道:
“在东平待了几天,尽跟着些文绉绉的大儒打交道,次数多了,就学了一点,但说起来语句不通,连我自己都不爱听,我说这几天他们都躲避着我,原来是不愿意听我说话!”
刘梦瑶莞尔笑道:
“将军粗中有细,怪不得让人‘牵肠挂肚’‘一见钟情’。”
孙正武身子一颤,知道她口中人是指万玲,听她语带戏谑,心中不喜,却没有言语。
刘梦瑶看着眼前这个倔傲的新兵都统,在心里叹了口气,道:
“天气炎热,将军拼战一场,肯定辛苦,就不耽误将军回去休息了,若将军不嫌弃的话,改日到府上来,咱们再叙如何?”
孙正武如释重负,不由的声音也高亮起来:
“在下一定登门拜访,到时还请夫人多多指点。”
说完,顿了顿,拱手道:
“只是不知夫人府”
刘梦瑶知道他想问什么,笑了笑,也不让他说完,回道:
“我家老爷是防御使,宋训文。”
孙正武听她是宋训文的夫人,心中一惊,猛的抬头,只见她身着盛装,锦绣华裳裹着那具玲珑有致的完美身躯,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流光溢彩,让人心动。
但孙正武心中只有吃惊,疑惧,不敢动心。
他即使对东平官场在不熟悉,却也知道,宋训文的夫人刘梦瑶乃当今卫王刘弘文的亲姐姐,皇亲国戚,贵不可言。
而且刘梦瑶做事果敢,虽不直接干预朝政,但隐在宋训文身后,借助宋训文地位威望,拉拢了不少大臣,颇有权势。
这就是她三番五次警告自己不要招惹万玲的原因吗?
想到这里,孙正武身上的冷汗涔涔直下。
没人注意到,在卫王帷帐里面,有一道目光一直盯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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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王府。
从校武场回来后,宋训文就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和卫王商议良久。
此时刘弘文一脸怒容的坐在椅子上,地上一片狼藉。
他的心底深处似乎正有熊熊烈火不停燃烧,让他再也压抑不住愤怒,有种想要砸烂天下的念头。
刘秀!
他在心里低低的吼叫一声,盛怒之下左顾右盼,可是没有发现可以扔的东西,摸了几下,不过抓了些虚空。
更添愤怒。
他愤而站起,踹了几下桌腿,结果用力过猛,踢得脚疼。
又抓起桌子四周,想将它搬起扔出,发泄怒意,结果桌子四脚被牢牢定住,用力一托,桌子纹丝不动,就那样威风凛凛的站在那里,大有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刘弘文的脸因此憋得愈加通红,心中气极,但茫然四顾,竟无发泄之方!
真是人生如此多艰啊!
房间中一片寂静,只有刘弘文因愤怒而粗重的喘息声,在屋子里不停回荡。
良久,待卫王怒意稍减,宋训文才轻咳一声,走上前去,劝道:
“殿下息怒,趁现在英王在东平布局不广,根基不深之时,找个借口,将他即刻调往平衍,还来得及。”
宋训文的话有些道理,刘弘文渐渐消了怒火,恢复了离职,他转头瞟了一眼刚才被他一掌打倒的王妃刘子瑜,冷冷道:
“还不起来?难道还要我亲自过去扶你起来不成?”
似乎对这番场景早就习以为常,宋训文面色如常,目视前方,不言不语。
王妃冷笑一声,在袖中摸出一方鸳鸯帕,将嘴角渗出的鲜血草草擦掉,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手帕叠好,放回袖中,才挣扎着站了起来。
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在屋里黑暗的角落,刘子瑜的身影显得凄楚而孤独,仿佛在这片土地上,在这卫国江山中,一直是她自己一个人孤苦的活着。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仿佛自己已经被这个世界抛弃,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受尽耻辱,习以为常!
但她不能死,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报仇,仅仅是为了心底里,之前那个因为懦弱而负了自己的男人!
如果当年他强硬一点,现在的结局是否会变?
自己是否还会以堂堂王妃的身份,在臣下面前,被卫王任意欺辱殴打,是否还会在夜间,荒冷的宫殿里,默默的舔舐伤口?
但是,他还是爱她的吧?
这就够了。
她在心里凄凉的笑着,似乎袖中的手帕传来了温暖的热气,让她感到一丝心暖,仿佛在哪里躺着自己的情郎,默默的关心着自己。
尽管此时她发鬓凌乱,垂首肃立,眼中无泪,心如死灰,!
刘弘文冷眼看着这一切,眉头一皱,眼中怒意闪过,冷笑道:
“鸳鸯帕?另一方现在正在刘秀手里吧?好,好,好!不要急,等上几天,我就送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一同归西,你们俩到阴间续缘!阎罗殿上也好给我记一笔功德!”
此话说出,卫王实同叛逆,但宋训文依旧脸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卫王沉默了一会,回头对宋训文冷笑道:
“刘秀动作不小,短短三天时间,就已笼络了一批大臣,若不是我及时发现,卫国江山就要换主了。”
宋训文道:
“英,刘,刘秀在平衍一战中声威赫赫,深的民心,而且还在洛京城将太子扳倒,威望已到,略微用点手段,百官咸从,在所难免,而且,而且,”他顿了顿,终于还是将口里的话咽了下去,没有说出。
卫王冷冷一笑,转头向刘子瑜看去,阴阳怪气说道:
“而且还有堂堂卫王妃作为内应,如果不是王妃帮忙,提供东平局势,破开纷繁错杂的权力网,刘秀现在都不知该如何下手,嘿,真是爱国爱民的好王妃。”
说完,他突然鬼魅一笑,道:
“哦,对了,我有件礼物要送给王妃,你一定很喜欢。”
说完,径直走到门口,随口唤过两个士兵,吩咐了几句,两人领命而去。
刘弘文刚坐下不久,就听见外面有纷乱匆忙的脚步声响起,接着就是敲门之声。
听到刘弘文道了声进,两个士兵一前一后,推门而入。
在他们手里各自捧着一个盘子,盘子被黑布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