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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乱石山,这种地名实在太过直白没什么特色,因为顾名思义,乱石堆积成的山,这种地形太过常见,可说无处不有,只不过在河西这片积土高原上,就显得有些稀罕了,地处河套地区,银州与绥州之地多是黄土堆积的丘陵与沟壑,这处乱石堆砌的所在也就变得有些突兀。
乱石山怪石嶙峋,灌木丛生,因有无定河水滋润,草木竟然很是兴旺,而乱石与草木纠结在一起,再加上地形崎岖,使得乱石山非常难以穿行,即便是冬天,干枯的灌木和杂草加上积雪也是天然的隔绝,生存于其中,唯能通行的只是野兽走过或者多人多次试探出来的羊肠小路,单人匹马牵行或可勉强通过,大队人马想要快速通过是想都不要想的。
在这个年代,乱石堆砌的地方不能成为草场放牧牛羊,也不适合开垦种植农田,原本是无人问津的所在,但四周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都在常年战乱,这个地方就成了一些人躲避兵灾之所。
势有强弱,人有善恶,弱势的人却不见得都是善良的。在这无人管束的地方,人心的恶被无限的放大,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乱石山就变成了藏污纳垢的所在。
沙陀人刘彪到此不过一年,凭着一口斩马刀和如他名字一样彪悍的体力成为了方圆百里的统领,其实也就是强盗头,哦,还有个匪号,名字叫做虎三刀,这匪号的寓意既是标识着他的名字,更。
乱石山虽说面积不小,但一不能提供粮食,二不能放牧牛羊,唯独能做为食粮的只有山间狡猾的野兽。
但山间野鹿野羊野兔之类能有几只?身手够好能抓住猎物的人又有几何?所以,注定是难以满足太多人的胃口的。
加上彼此争斗,还有恶劣的环境,人口变动和减员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如此多的变数,以至于刘彪收拢的手下不过千多人。不过好在一点,这千多人中,除却几十个年老力衰的杂役,余下的无不是能够轮刀子砍人的厮杀货。
整合了如此多人数,刘彪也算在乱石山站稳了脚跟。
只是人心却是不稳的,四周除了穷乡僻壤就是两方军州,夹缝中生存又哪有那么容易?
不过,这厮也算是占得了好时机——待到他落稳脚跟之后,恰逢党项与赵宋合议,在银州开设了榷场,守着商路的千多人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这厮的脑袋还不算空,知道依靠千多人在乱石山自保可以,进攻却是万万不能的。他手下有几个腿脚勤快耳目灵通的家伙,掩人耳目的驻留在银州和绥州探听各路消息,每逢有背景深厚的商队路过,他是偃旗息鼓丝毫不动的,若遇多家小户组成的商队……那就是他眼中最好的猎物,什么盐巴、粮食、丝绸、皮货、沙金、药材……所有的一切他是来者不拒。
论占山盗匪的行当来说,要财不要命是时下的规矩,这个刘彪却是个另类——他既要财又要命。
按说这样的做法势必使得他结下大量仇家,但他这种做法却也恰恰迎合了大商贾的利益,于是一来二去的,这个商路上的匪盗竟然与许多赵宋背景身后的门阀有了联系,而这刘彪镇压了自己的敌人,对内和周边也颇为豪爽,一时倒也兴旺了起来。
兴旺的标准其实也很简单,一是财,劫来的货物得以顺利销赃,有了钱财之后就有了门路,而有了门路,赵宋边军中的兵甲都能淘来几副,若非那甚么床子弩管控甚严,怕也能用损耗的名义淘弄出来;二是人,从最开始手下只有百十人跟随他提着脑袋拼命,到如今四方前来入伙的几乎每天都有,甚至有时候还有犯了军纪的逃兵前来入伙,这刘彪毫无顾忌,只要能听令行事,过往来路一律不究全部收下,于是乎,短短大半年的时光,他手下的匪兵愣是从百多人扩张到了千多号。
手中有财,手下有人,刘彪又怎能不兴旺发达?
所谓人往上走,在这时代也是同样的道理,兴旺了的刘彪不再满足于吃饱喝足有女人,他开始想着拥有更大的名望,掌控更大的地盘,正当他谋划着对付一些背景略差的大商队时,罗开先率领的这队人马进入了他的眼线。
……
贾仁警示罗开先的时候,刘彪这厮正带着人马在商路上布防。
“大王……不不……将军,咱真要正面攻击那甚么灵州人啊?”一个脸色蜡黄的汉子一边跟着忙碌,一边向刘彪打问。
“娘的,淫书生,再敢乱叫,老子割了你的舌头做下酒菜!”指挥人安置了一个粗制滥造的拒马之后,刘彪骂骂咧咧的吆喝道:“若是大汉(沙陀人刘知远所建后汉)还在,凭老子宗室身份,至少能做个大将军,什么灵州人,道听途说的话能当真吗?”
淫书生其实除了脸上无须少有风霜之色,没有半点书生模样,对刘彪的喝骂也没在乎,蜡黄的脸上只是稍稍皱了皱眉,便又接着说道:“将军,道听途说固然飘渺,然空穴来风必有其出处,灵州来客有四百人,想必都是久经战阵之辈,将军麾下……只有一千能战之人,如此一来……”
话说到一半就没了下文,刘彪却明了对方的意思,开口便道:“狼走千里有肉吃,兔子跑得快却只能被吃!老子若能正面交锋打败了灵州人,党项那边几部人岂不对老子另眼相看?还有……你这书生,昨日跳蚤那厮从银州回来,传信对方有四百人,你可知还有别的讯息?”
淫书生的脸顿时尴尬了起来,“将军,你知我昨日……”
“娘的,你这色胚,迟早死在女人身上!”刘彪瞪着环眼骂了一句,才继续道:“跳蚤昨日回报,那灵州人都是一人双马,每匹马都有至少七尺高,神骏得很,跳蚤分不清马种,但猜测是传闻中的天马!老子仔细询问过,跳蚤那厮绝不敢妄言欺骗老子,书生你说,若是老子有了近千匹天马,还用看这绥州守军的眼色吗?!”
淫书生的眼睛兀然变得闪亮,来回踱了几步,才抬头说道:“我等久居此地,算是拥有地利;我等人数倍数于灵州人,算是人和;至于天时……那灵州人心急赶路必定疲劳,我等却据守此地以逸待劳……天时地利人和俱在我等,将军此举大为高明!不过将军谋算差矣,若真能俘获近千匹天马,不用多说,只要献上一半给皇帝,也必能混个招安,那时将军没准能做个镇守一方的将军,可就不是眼下只有千许乌合之众了……”
刘彪的眼睛瞪得老大,眨了又眨,半天才醒过味来,抬起巴掌在淫书生的肩膀上拍了拍,“嘿,你汉人都说书生肚子里肠子都是花的,老子今天算是长见识了!不妨告诉你,跳蚤那厮昨日还说,那灵州人队伍中有两个小娘,生得如花似玉,比因你而死的州官女儿漂亮多了!”
“此话当真?!”淫书生肩膀向下塌了塌,刚要恼火,便听到下文,瞬时间他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抓着刘彪的衣袍就追问道,却丝毫没有在意对方揭他的短。
刘彪也没在意对方的急迫,“跳蚤是你们汉人,他说的漂亮小娘肯定合你的调调,不过……想要小娘,你这淫鬼可要给老子尽心!”
“将军但请安心,殷某必尽心尽力!”有了向往目标,淫书生忙不迭的开始表态,然后很是狗腿的松开刘彪的衣袖,甚至还帮忙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娘的,还不快去忙!”刘彪得意的笑骂道。
“是,是……将军!你们几个,来这里,拒马后面需要挖槽顶住,懂不?挖不动?蠢货!不会去找锄头!”淫书生则开始狗腿的跑前跑后,比之前只是抱着木刺应付差事勤快多了。
这狗腿书生自然不是轻易被忽悠的,除了女色,他说给刘彪争取招安的想法也不是空言,若是真能俘获高大的天马,皇帝招了刘彪做将军,他本人混个正经军师之类也是理所当然,那之后别说什么州官之女,节度使的女儿也可以想想。
刘彪的想法也不简单,淫书生这人有些才华他是知道的,但是受制于人的事情他是有些不甘心的,所以淫书生的话他也就顺耳听听,什么招安之类他是不放在心上的,只是真若能俘获大量强力马匹,他便可以不再局限在这乱石山,不说战力的提升,就是跑路也要方便多了。
两个人说话并未压低声音,身旁的拥蹩自然听得清楚,彼此之间一传话,自是变成了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自然而然的士气大盛,而能在乱石山这块地方生存下来的家伙,自然都不会对马匹陌生,知道这次要面对的队伍中有大量天马,更是充满了干劲,有那想象力丰富的,更是做起了自己骑着高头大马纵横河西的美梦。
一时间,乱石山侧的山路上,千多号山匪忙乎得热火朝天,各种拒马、木刺、乱石布置得密密匝匝,除了中间一条狭窄的通道,把个山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待到“工事”完成之后,这群兴奋的盗匪更是不用人督促,开始磨砺自己手边的刀剑,恨不得那骑着天马的灵州肥羊马上到来。
……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淫书生分析的并不差。这样的盗匪虽是乌合之众,但能在乱石山生存下来,他们并不比寻常的军队差多少,若是单轮个人战力来说,他们也并不比赵宋边军逊色,如今更被两个擅长蛊惑人心的家伙鼓动了起来。
就像草原上的狼群,狼王和狈合作,整饬了狼群,开始携手围猎。
只是……他们的这种愿望会实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