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的那一场打猎,只能算是热身。今儿这一场,才是正儿八经的开始。赵匡胤兴致高昂,骑在马上扬声说了一番鼓舞士气的话,然后一声令下,众人就跟着出发了。
连女眷,也多是换了骑装,带了侍卫,跟在后面出发。当然,和男人那边不是一拨的,男人那边的猎物是要计数,最后评出最优来的,女人这边,也就是跟着出去玩玩儿。
因着昨晚上那事儿,焦婉婉下意识的就对花蕊夫人多了几分关注。见她往东边去,脑袋没转过弯,跟着就往东边走了。远远的就缀在后面,金梅忙压低了声音劝阻:“咱们往另一边去吧,那边有人去了,猎物怕是就要争抢起来了,另找了地方咱们也清净些。”
焦婉婉犹豫了一下,点头,大白天,赵光义若真是个小心谨慎的,怕是不会和花蕊夫人多有接触的,自己若是跟着不放,万一引起了花蕊夫人的疑心,倒要不好了。
想着,就拽着马缰,打算转身另外换个方向。才转了一半儿,忽然就听见花蕊夫人那边传来一声惨叫,焦婉婉心一惊,又拽着马缰转回来了,金梅在一边着急:“王妃娘娘,咱们不能去,万一是诱敌之计,这荒郊野外的……”
焦婉婉点点身边的侍卫:“别胡说,谁身边没带着侍卫?就是花蕊夫人身边,也应当是有侍卫的。”所以,定不会是杀人灭口之类的事情,说不定是遇上猛兽或者陷阱之类的了。
到底做不出漠视人命这种事儿,万一赶得及了,能救下来也是好的。所以犹豫了一会儿,焦婉婉果断的带着人往那边去了。半路竟还遇见了李王妃,焦婉婉心里更是安定了,有李王妃在,也有好个照应。
等两拨人一起赶到,看见场地中的情况,都忍不住愣了,花蕊夫人带着的侍卫丫鬟们全都翻身下马了,一个个脸色惨白,跪在地上不知所措。中间,花蕊夫人胸口插着一支箭仰面躺着,胸口已经没了起伏,看着像是已经死了。
见了李王妃和焦婉婉,那些人倒像是有了主心骨,七嘴八舌的就开始说:“求王妃娘娘救命,我们娘子正好端端的骑在马上,却忽然飞来一支箭,射中了我们娘子,这可怎么办,我们也不知道该不该挪动娘子……”
正说着,又听见马蹄声,焦婉婉一转头,就见赵匡胤和赵光义一起过来了。兄弟两个,一前一后。瞧见地上的花蕊夫人,赵匡胤是大吃一惊,赶紧翻身下马,赵光义跟在后面,没等赵匡胤说话呢,就先点了点花蕊夫人胸口的箭支:“大哥,对不住了,这箭是我射的。”
焦婉婉吃惊的简直说不出来话,射杀兄长的姬妾,就这么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的说出口了?就算只是个姬妾,连打猎都带上了,可见是个十分受宠的,就这样干脆的射杀了?
赵匡胤大概也有些吃惊,赵光义皱眉说道:“大哥,我不是故意的,刚才只瞧见有一只狐狸窜过去了,下意识的就射出了一箭,咱们兄弟一直在一起,大哥也应当知道,我并未看见花蕊夫人。”
但就是这么凑巧,他一箭射出去本来打算射中一直狐狸的,却偏偏,射中了花蕊夫人。
“御医来了,御医来了!”李王妃刚才就让人去请了御医,这会儿总算是将人给带来了,御医只看了一眼就摇头:“花蕊夫人命薄,现下已经归天了。”
赵匡胤是真宠花蕊夫人,当即红了眼眶,赵光义眉头皱的更紧:“大哥你如何做此姿态?你可是天子,当以天下为重,社稷为重,你心里想的念的,当是天下百姓,堂堂帝王,竟是因着一个姬妾就落泪,大哥你可对得起臣民百姓?之前我还想着对不住她个小女子,竟是误伤了人命,现下我却是庆幸,如此祸水,不过一姬妾,竟是引的大哥落泪伤心,简直就是妖姬!”
这话说的正气十足,焦婉婉虎躯一震,差点儿没鼓掌。从来没见过,竟是将落泪说成这样大事的人,竟然还不能说是歪理!这浩然正气,震天动地啊。
这边出了人命,很快所有人就都赶过来了。赵德芳一过来就立即找了焦婉婉的身影,见她站在李王妃身侧,并未出事,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又听赵光义险些将赵匡胤说成了昏君,忙开口为赵匡胤辩驳:“二叔这话说的就没道理了,虽说官家是天下之主,黎民百姓的君父,但官家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这才能同百姓一起悲,一起喜,才能乐百姓所乐,哭百姓所哭。花蕊夫人虽说只是一姬妾,却也是辛辛苦苦服侍官家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官家为她落泪,也是性情所致。若是按照二叔所言,官家不能悲不能喜,那若是朝堂上哪位大人过世了,官家也都不能体恤过问吗?”
眼看着赵光义又要开口,赵德芳却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赵匡胤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赵光义说是误杀,却十有是故意射杀的花蕊夫人。
难怪昨晚上,一贯小心谨慎的人,竟连查探周围都不曾,就和花蕊夫人说了那样的话。怕是早就打着,要杀人灭口的念头了。只要花蕊夫人死了,哪怕昨晚上的事情被人看见了,那话被人听见了,也都是死无对证了。
花蕊夫人本就受宠,正被稀罕的时候死了,怕是在赵匡胤心里的地位,就不能轻易撼动了。怕是这证据,也要变成诋毁之言了。
赵德芳垂下眼帘,没去看赵光义,只对赵匡胤说道:“还请爹爹节哀顺变,先让人为花蕊夫人整理遗容才是。”刚死的人还热乎着,才好化妆换衣服,等会儿僵硬了,就不好弄了。
赵匡胤到底是帝王,又被赵光义那番话刺了一番,这会儿也收敛好了心情,却还是不假手于人,亲自抱了花蕊夫人回去,召了人拔箭,又叫了丫鬟来收拾遗容。
出了人命,死的还是赵匡胤的爱姬,这打猎自然是进行不下去了。当即就决定,现下立马出发回京,也不过是大半天的路程,天黑之前,定是能赶到的。
赵德芳带了焦婉婉回自家的帐篷,一边让金梅和腊梅带着人去收拾行礼,一边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事儿,没牵扯到你身上吧?你是何时到的现场?”
“我出发那会儿有些晃神,跟到了花蕊夫人身后,后来反应过来,就打算换个方向,却忽然听见惨叫声……”焦婉婉忙将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儿:“你说,这事儿是不是二叔在杀人灭口?”
赵德芳一脸严肃:“你既然知道,日后可知道要如何做了?万不能让二叔怀疑到你身上明白吗?他连爹爹的姬妾都敢射杀,再让你出点儿意外,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到时候我恐怕也没办法为你报仇,你死也是白死了,明白吗?”
一连问了两个明白吗,焦婉婉也瞧出他神色带了些急迫,以前从不曾见过他如此神色,心里立马充满了感动:“你放心,我惜命的很,我是女眷,二叔是男人,我日后只避着他一些就是了,绝不会主动往他跟前凑的。”
顿了顿,还是没忍住:“二叔胆子如此大,怕是篡位的事情,十有是真的了,下一步,怕是就要对付爹爹了,爹爹那儿,你是不是要提醒一声?”
赵德芳点头:“我自有主意,这事儿,你不许再过问了知道?快些去坐了马车,等会儿回京之后,咱们一起进宫,娘那里,你还要多说几句。”
“那昨晚上的事儿?”焦婉婉又问道,赵德芳点头:“对娘不要有什么隐瞒,一起说了。”
宋皇后就赵德芳这么一个儿子,定不会有害赵德芳的心思的。这事儿多个人帮忙查探拿主意,也好早些有个周全的方法来防范赵光义。
也没多少时间让这小夫妻俩说话,金梅很快就进来,说是行李已经收拾妥当了。请了焦婉婉出去坐马车,赵德芳是骑马跟在一边,一群人怎么出来的,这会儿就又要怎么回去。
只不过,出来的时候都是马车,这回去的时候,却是有一辆马车被布置成了棺材。
就算是误杀,赵光义也算是凶手,李王妃跟着进宫去皇后那里请罪。带着几个小娘子跪在门口,宋皇后还没见到赵匡胤,也不敢自己做主,就拉了焦婉婉询问。
正好,焦婉婉有话要说,趁机就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儿。
宋皇后目瞪口呆:“竟然是这样,他们,他们……这二,竟也是太大胆了些,黑了心肝的,竟然下此毒手!这妖姬,也算是罪有应得了,死了活该!官家难道亏待过她不成,竟是背地里让官家带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
“娘,现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您不能让人看出来对二叔有了戒心,得和往常一样,将花蕊夫人给安葬了才是。”焦婉婉忙提醒道,宋皇后也立即回神:“对对对,我也是糊涂了,眼下可不能让人看出来什么苗头,你且安心回去,不过是个姬妾,还用不着堂堂王妃给她哭灵,回去安置行礼,不用进宫来了,这宫里的事情,也不用担心,全都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