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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方家提亲被拒,她对清哑是有些戒备的;又想到二哥得知被拒亲后隐隐失望的神情,不禁仔细打量清哑,要看她有何傲人之处。
一番观察后,不得不承认清哑是个不俗的女孩子。
她便主动和清哑说话,又道家人和舅舅表姐如何推崇她等等。
清哑等她说完了,才谦虚说“过奖”。
众人见双方无事,失望之余,且将心思集中到斗巧上来。
这斗巧便是女孩子比手巧。也有带自己做的刺绣来的,也有带自己织的锦的,更多是在现场雕花瓜花果。只见当中大桌上摆了许多时兴瓜果,还有刀具,供参加斗巧的女孩们取用。领了需要的材料,就去一旁小几上操作。
这种比试多是头次参加乞巧会的小女孩们,如谢吟月和严未央这样的是不会参加的。一来她们早就盛名在外,无需再在这里证明自己手巧,二来也是不和小女孩们抢风头的意思。
雕好的花瓜要送去对面给少年们品尝,既为评品又为招待助兴,因此大家格外用心,生恐自己雕得太难看被人耻笑。
清哑从未见过这场面,自是兴趣盎然。
“郭姑娘可要一试?”夏流萤笑问。
“我不会这个。”清哑老老实实道。
她正站在沈寒梅身边,看她大显身手。
夏流萤见她如此坦诚,倒不好再说,就随她去了。
一时间就见花厅中你来我往拿瓜果的,又有雕好了引起众人惊叹的,又有雕坏了重新来的,十分热闹。
见沈寒梅用蜜瓜雕了一头牛。一头猪,清哑抿嘴笑。
严未央失声道:“怎么雕这样蠢东西?像倒是挺像的。”
沈寒梅脸红红的,也不解释。
巧儿要花,她便另外雕一朵牡丹花给她。
一时大家雕的花瓜都被送去对面,都标注了是谁的作品。
对面是由夏织造的庶子夏三少爷和夏四少爷主持。
他兄弟也就十几岁年纪,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往日常和这些富家子弟混在一起。十分投契。今日做东,自然热情招待。
见花瓜送来,夏三少爷忙招呼少年们来观看。
那郭大贵一见盘内粉色的牛和猪。也不管礼数,立即端了过去,说:“这牛好,雕得跟我家大水牛一模一样。这猪也好。”
嘴里夸着。竟不等别人细看,他先就拿起来咬了一口。
方则和他混得熟了。忙叫:“分一半给我,你怎么全吃了!”
郭大贵含糊道:“我能吃,吃一头牛没事。”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
夏四少爷笑道:“郭三爷就馋得这样!”
郭大贵不管,三口两口把一头牛给吃了。
方则要拿猪。又被他抢先拿了过去,“我还能吃一头猪!”
方则:“……”
韩希夷往盘子下的标签一看,原来是沈寒梅雕的。
他便恍然大悟。因笑道:“原来是沈姑娘雕的。”
众人也都醒悟过来。
沈家和郭家联姻就在眼前,怪道他这样。
韩希夷笑道:“世人都说‘对牛弹琴’。寓意不通;今日这牛却‘通情(琴)达理’,显然不是一般的牛,可与牛郎的那头老牛媲美了——”众人听了都笑,都觉他说的精妙,就听韩希夷又问郭大贵——“只是郭兄弟,你怎么一看这牛就知道是沈姑娘雕的?莫非其中有什么玄妙不成?”
方则叫道:“肯定是他们先说好的。”
郭大贵猛摇头,不肯承认。
原来来这之前,他听说了斗巧的事,就嘀咕说“瓜果雕成什么样还不都是吃,何必费事。”沈寒梅就说他没见识,说自己雕的瓜果味道就是不一样,又娇嗔道:“回头我雕一头牛给你吃,撑死你!再雕一头猪……”
所以,他一见那牛就知道是沈寒梅雕的。
皆因其他的花瓜都是很精致的玩意儿,如花啊朵啊的,便是雕动物也雕些灵秀的小动物,没人雕牛,更没人雕猪!
郭大贵心里甜蜜蜜的,觉得这牛瓜味道果然不一样。
当然不是因为雕得好,而是因为沈寒梅亲自雕的!
方则到处找,却没看见清哑雕的花瓜,又不好问的。
倒是曾少爷笑问丫鬟:“怎么郭姑娘雕的呢?”
丫鬟摇头回道:“奴婢不知。好像没雕。”
众人都看向郭大贵。
谢天良也来了,这时冷笑道:“没雕?不会吧!”
那口气仿佛说“不是一双巧手吗?连雕花瓜也不会!”
郭大贵恼怒道:“我小妹茶饭手艺比醉仙楼的也不差。可我们家切瓜切菜都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的玩的!”
在他心里,这些富贵女儿完全是吃饱了没事干、闲得发慌才雕花瓜玩,他之前就是因为这个才和沈寒梅斗嘴的。说什么斗巧,乡下谁有闲心干这个!清哑虽然不会雕花瓜,切菜的刀工却是一流,他不觉得她经过练习后雕不出这些东西。
所以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值得夸耀的。
韩希夷听了笑道:“郭兄弟说话实在。这话粗理不粗。”
方初也暗暗点头,觉得郭大贵心性明朗。
谢天良以为韩希夷给郭大贵留面子,嘲笑道:“穷酸!”
郭大贵冷笑道:“我家是穷酸,可从不偷人家东西!”
众人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目露异色。
谢天良从大家目光中看出不对来,顿时恼羞成怒,就要发作,却听方初沉声喝道:“天良!”看着他目露警告之意。
谢天良也知说破了没脸,再者也有些怕方初;又从众人神情中感觉到疏离,体会到谢郭两家情势翻转的落差,只得将满腔怨恨压制下去,不敢再说。
他见郭大贵和人谈笑自如。想郭家穷酸农户居然爬上来了,爬的过程中居然还踩着谢家的头顶,那心中的嫉恨就一波波如惊涛拍岸,恨不能即刻将他弄死了才解恨。
方则往年也和谢天良有过几次接触,今天始见其心性,那一声“穷酸”听得他嗤之以鼻。偏郭大贵回的绝妙,“我家是穷酸。可从不偷人家东西!”他听了不禁也替谢天良感到脸红。由此深刻体会到大哥身为谢家女婿两难的尴尬心境。
他将这一切归罪于谢家二房,便不大理会谢天良了。
方初心里则莫名烦乱。
他望向对岸,想这乞巧会目的为何呢?
心里想要先离开。却总有未尽之意,迈不开脚步。
夏三少爷见气氛不对,忙咳一声道:“先评呢,还是先吃呢?有郭三爷在前做榜样。不如咱们今日吃着评。——先被吃的自然是好的。”
众人听了又笑,都说真好的舍不得吃怎办呢。
闹嚷嚷中。又说这个好,又说那个精……
正如郭大贵说的,雕这些东西不过是玩儿,图个热闹。当丫鬟们回去对面说。花瓜都被吃了,众女不但不沮丧,反而都害羞地笑了。
大家不好问自己做的被谁吃了。便问谁吃了谁的。
丫鬟们傻眼,那么多人。她们如何记得!
但郭大贵抢吃一头牛和一头猪的情景可是给她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回道:“别的不清楚,沈姑娘雕的牛和猪全让郭三爷吃了。”
严未央听了先纵声大笑。
众女也都跟着失声笑起来。
沈寒梅羞红了脸儿,低头不语。
谢吟月看着她想,郭沈两家真要联姻了!
清哑见沈寒梅尴尬,忙拉她去一旁教自己折河灯。
乞巧节,也是七夕,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传说为了怕牛郎和织女相会时看不清鹊桥,人们便在河里放河灯为他照亮。这一习俗也寓意人们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尤其为少女们喜欢。
所以,夏家将乞巧会安排在莲花堂是有讲究的。
最便宜的,便是可在河中放河灯。
而且河对面有少年们观看,为这一活动增添了旖旎的色彩。
沈寒梅果然手巧,做的河灯十分精致。
做着这一切,她便忘了刚才的事,很尽心地教清哑。
清哑也很认真地学,决意亲自折一盏河灯来放。
不为别的,就为这一古老的民俗。
她喜欢一切民俗的东西。
她不但自己折,也教巧儿折。
在沈寒梅尽心教导下,清哑姑侄两个都折了河灯,取了蜡烛,顺着石阶走下河底去放,细妹站在一旁守着。
蹲下身子,清哑点燃蜡烛放在河灯中间,手一松,它便荡悠悠地顺水飘走了。看着它越飘越远,清哑默默祝祷,期望两个世界的父母家人都平安康健。
“小姑,放我的。”巧儿急急地叫。
清哑便帮她放稳蜡烛,点燃后,让她自己放入河中。
“许一个愿。”她教巧儿。
“许愿是什么?”巧儿问。
“你最想要的东西。”清哑想了想道。
“那……我要好多好多好多银子!”巧儿立即道。
清哑被小侄女对钱财的执着给惊住了。
她想要教导她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近两年家里忙来忙去都为了银子,怎么说呢?
巧儿小心地捧着河灯放在河中,看它飘走,低声欢呼。
她小声嘀咕道:“船儿船儿,给我多多装银子回来!”
清哑失笑,不忍打断她。
她并不觉得小女娃俗,相反觉得她这样很可爱。
那时,河边有许多少女都在放河灯。
河面上,河灯和水莲交相辉映,美轮美奂。
对面游廊下,方初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那一高一矮的身影在影影绰绰的人群中分外明显,他似乎听见她低低的轻笑。
这当然是幻觉,其实只有巧儿在笑。
这时候,少年们就要助兴了。
照例是韩希夷先被推出来,为大家吹箫。
他吹奏的正是《迢迢牵牛星》。
悠扬低沉的箫声,似在为牛郎织女的悲剧感叹,又为他们坚定不移的爱情感佩。箫声催动河灯,声色俱全,人们心底的那个传说便栩栩如生地浮现出来,似乎真看见牛郎和织女在鹊桥上相会。
“真动人……”
有低低的轻语传来。
他们不是看向天上,而是看向横在河面的拱桥。
拱桥上没有人,大家心里却有!
一曲毕,没有欢呼,只有感动!
韩希夷看着对面想,“今天不会说我了吧?”
他是指清哑上次对他所吹箫曲的评判。
对面,清哑也确觉得他今晚吹得很感人,她听得也很认真。
明明是许多人在场,她觉着幽静的夜的安宁,听见夜色下男女相会时的窃窃私语,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柔情蜜意,猛然想起和江明辉曾经的过往,急忙收缩思绪,不肯再往下想。
正在这时,那边有说话声传来,却是夏流萤请谢吟月弹琴。
谢吟月每年都要在乞巧会上弹琴助兴的。
这也是她被夏流萤推崇的原因:虽然她每年主持乞巧会,但和众商女们还是有些距离,唯有谢吟月身为商女却才情出众,十分不俗,才得她青目高看一眼。
其他女孩子也是因为这个特别崇拜谢吟月。
谢吟月让道:“还是夏姑娘先来吧。”
夏流萤笑道:“姑娘跟我推什么?我就是因为技不如人,才要劳烦姑娘的。莫要谦虚了,只管去吧,横竖我领姑娘的情就是了。你看看大家,也都等着一饱耳福呢。”
她身份超然,便是什么也不做,也无人小觑她。
她不与众女争持,才显气度和胸襟,才与这些人不同。
谢吟月也知她心思,便不再推辞,答应了。
弹琴不在花厅,而是在水边的一间亭子里。
亭子分上下两层,有阶梯相连。
谢吟月要去上层,这样可避免人声喧杂影响。
建这样的水亭原就是为了春日赏景、夏日纳凉;又因在高处容易心生旷达出尘之感,且声音也更容易传递,所以抚琴弄箫之人也爱登临。
当下,锦绣抱着古琴跟在谢吟月身后,走向台阶。
随着她主仆登高,清风吹得衣衫飘起,恍若仙子,两岸众人已是不胜倾慕;待谢吟月进入亭中坐下,拨弄琴弦,上下便鸦雀无闻,天地间只余水声风声了。
应时应情应景,谢吟月弹的也是《迢迢牵牛星》。
古琴与洞箫相比,另有一番冲淡悠远的意境。
当最后一抹尾音消失在天际,两岸依然一片寂静,甚至有女孩子脸上挂着泪痕,可见其动人心魄。
谢吟月步下水亭,大家才围过去,向她赞和。
她微微笑着,不以为意。
这时,一个女孩子忽然道:“郭姑娘可是织锦大会头一人,先前谦虚没雕花瓜,是不是也给我们演个什么,好让我们见识见识?”
大家看时,却是冯家姑娘冯佩珊。
冯家,便是依附谢家的那个冯家。
众女心中一动,忙向清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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