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乔不太记得灵雁,但那日在百花宴见过,脑子里有个模糊的印象,似乎是个很温顺的丫鬟。
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么没了,真是可惜。
施乔心里涌起一阵怅然。
甘妈妈把切好的芹菜放到空盘子里,又拿了清洗干净的鸡杂来切,边切边道:“灵雁是在花园里吊死的,虽然是晚上,但那地方正好是中、西两路之间的必经之地,来往的仆妇不少,所以三房的人还不知道灵雁吊死了,其他人就已经知道了。二夫人身边的听蕊您记得吗?她跟灵雁是堂姐妹,灵雁吊死以后,立刻有人给她报了信,她当时还不敢相信,直到看到堂妹的尸体,才一路哭到了二夫人面前……”
施乔、小卉和厨娘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手里活,专心听她说话。
甘妈妈放下菜刀,接着道:“听说二夫人当时震惊得有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因为当初服侍雨青小姐的丫鬟到年纪配了人,是三奶奶亲自求到二夫人跟前,请二夫人为雨青小姐挑个妥当的丫鬟。三奶奶的娘家和二夫人的娘家沾亲,二夫人为了抬举雨青小姐,特意从自己的陪房里挑了个合适的过去服侍雨青小姐,谁知道还不到一年光景,人家好好的小姑娘就吊死了……事情闹得这么大,承俊少爷做的那些事哪还瞒得住,二夫人气得不行,叫三奶奶过来问话。”
“她怎么说?”施乔问道。
甘妈妈颇为不屑地撇了撇嘴:“三奶奶还能说什么,自然是想方设法维护儿子呗,一会儿说灵雁自己行为不端,勾引少爷,一会儿又说承俊少爷年轻不懂事,后来还扯到三爷身上,说三爷被外面的狐狸精迷了心窍,不管他们娘三的死活,请二夫人为她做主……总之哭哭啼啼,好一阵闹,二夫人见她嘴里没一句靠谱的,就让人叫了雨青小姐来。雨青小姐来了直接往二夫人跟前一跪,多的话也不说,只一个劲儿低头抹眼泪……”
小卉打岔道:“承俊少爷呢?还有三爷,他们父子俩在哪儿?”
“自从那外室怀了身孕,三爷晚上就再没回去过,至于承俊少爷,管事带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怡红院里醉生梦死,连站都站不稳,还是小厮抬着回府的……”
小卉不禁低声嘟囔了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施乔眼中闪过一丝反感:“后来呢?这事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甘妈妈叹了口气:“能怎么办呢,承俊少爷再怎么样也是府里的少爷,事情闹开了,丢脸的可是整个青竹巷……灵雁的爹娘都在田庄上做事,二夫人叫了他们进府来,只说灵雁得了恶疾,一时想不开上了吊,让他们把人带回去好好安葬……”
小卉不由气愤:“怎么能这样,承俊少爷害死了人,虽说是个丫鬟,但丫鬟也是人啊,怎么可以这么轻描淡写地就揭过去了?”
“不然呢?”甘妈妈反问道,“让承俊少爷偿命吗?”
小卉无言以对。
施乔道:“那灵雁的爹娘呢?他们没话说吗?”
“二夫人都开口了,他们还能怎么样。”甘妈妈感叹道,“听说二夫人私下补偿了他们一大笔银子,把三爷和承俊少爷狠狠训斥了一顿,罚了承俊少爷一年的月例,不过没放到明面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施二夫人的做法其实不难理解,人是她亲自挑来放到施雨青身边的,出了这种事,她自然要顾全青竹巷和自己的颜面。而且灵雁选择这样一种惨烈高调的方式自尽,怨恨报复之心显而易见,不是一个懂事的丫鬟能做出的事。
人已经死了,处罚施承俊除了把事情闹大让青竹巷没脸以外,没有任何作用,不如尽快息事宁人,把这件事的恶劣影响降到最低。
这是一个对她对青竹巷都好的选择,但却不是施乔认同的选择。在她心里,所谓个人的脸面、家族的名誉和人命比起来,都是假大空的东西,都是不值一提的虚荣。
她以前对青竹巷只是觉得不必刻意亲近,现在却生出了一种排斥的心情,想起几日后的赏花宴,顿觉索然无味。
今天要去潘家做客,吃过午饭,潘家那边却派婆子送了信过来,说他们家怀孕六个多月的大姑奶奶今早在花园里跌了一跤,当时就见了红,进产房后到现在孩子都没下来,潘大夫人担心女儿,想亲自过去看看情况,所以今天不能待客了。
婆子口中的大姑奶奶就是嫣儿的大姐潘寻姝,去年春天嫁进了她们外祖母施大夫人的娘家朱家。
朱家祖籍河南光州,施大夫人的亲侄儿朱四爷如今在刑部任侍郎,潘寻姝嫁的就是朱四爷的长子。
女人生孩子无异于走鬼门关,是极凶险的事,何况潘寻姝的情况十有八九是小产,潘大夫人这个做母亲怎么能不心急如焚。
施老太太一听也很担心,让那婆子带话给潘大夫人,让她尽管去看潘寻姝,不必顾及她们,反正再过两天就是长公主的寿辰,到时候大家再聚。
婆子领了话,急急忙忙走了。
下午不用出门,大家便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
施乔回房间给施竹做夏衣。
他这两年个子蹿得快,去年的衣服拿出来一比划已经短了一大截,施乔想在他进国子监之前,给他做几件像样的夏衣。
施竹跟进来嫌弃了一下她选的颜色,然后就和施谦勾肩搭背的出了门,说是昨天蹴鞠没尽兴,今天再约几个朋友接着玩儿。
澜大太太站在门口看了看女儿沉静的身影,转身去老太太那儿,俩人商量着给施明澜写了封信。
信刚写好,隔壁的邻居太太过来窜门,澜大太太便与泓二太太一起到厅堂招呼客人。
等她走了,老太太叫丫鬟研墨,又提笔写了封信,然后和先前那封信一起送了出去。
她们都不知道,这两封信还没送出京城,就被人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