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韶的眸子颤了颤,身体也颤了颤,好像随时会昏倒的样子。
胡颜看向司韶,见他宽松的外袍下缠着白布带,且白布带都是干涸的血迹。心思微动,却没有说话。她环视一周,见曲南一形容憔悴,双眼身陷;封云起腹部有伤,血染衣袍;百里非羽顶着一张花猫脸,通红着眼睛;花青染脚下一堆画废的祛痛符,透着血的色泽;白子戚的手微颤,汗水已经将衣袍晕湿。
小火炉上熬着药,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飘散出白烟。空气有些闷热,却比地洞里的潮湿令人心安得多。
胡颜缓缓勾起唇角,沙哑道:“还能看见你们,真好。”语毕,又缓缓闭上眼睛。
花青染突然喊道:“别睡!药煎好了!”
胡颜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一笑,沙哑道:“好。”
花青染的心跳突然加快。他自己都说不清这其中的因由。总之,胡颜对他笑了。花青染有些凌乱,转身就去端小炉子上的药罐,手贴到药罐上,发出嗤啦一声响,才惊觉自己竟然徒手捧药罐,真是……傻得可以。
花青染烫伤了手,却不好意思喊出声,只能将手缩回到袖口里甩了两下,然后又伸出手,拿起一块垫布,垫着手,拿起药罐,倒出一碗药。扔下垫布,端起碗,吹了吹。
白子戚看着胡颜的右手,皱眉道:“必须得缝合了。”
胡颜点了点头:“缝吧。”
白子戚望向胡颜的眼睛:“有,要用吗?”
胡颜虚弱地打趣道:“不喜那种人事不知的感觉。有些痛,还是要记得清楚,才会长个记性不是。”
白子戚点点头,看向曲南一:“带针线了吗?”
曲南一一直在盯着胡颜看,听到白子戚的问话,也没有回答。
百里非羽捅了曲南一一下,道:“问你带针线没?”
曲南一这才回神,道:“带了。”伸手在袖兜里摸了摸,竟真的摸出一个牛皮做得小包。
白子戚拿过牛皮包,诧异道:“这是我的?”
曲南一道:“对,是你的。”
白子戚展开牛皮包,拿出针线:“我的针线包,为何在你那?”
曲南一望向胡颜,回道:“知阿颜可能遇难,我便到‘济心堂’里,将能用刀的东西都背来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他们不给,我便说,这是白子戚要的。想必堂堂青天大老爷也不会骗他们这些东西。他们便将东西都给了我。”
白子戚拿针的手,抖了一下。
胡颜的唇角在一点点上扬,最终还是笑出了声。
曲南一望着胡颜,眼波闪动,唇角缓缓勾起。他要得,便是她笑。
一种无法言明的默契,在胡颜与曲南一之间流淌,令人心生嫉妒。当然,与此同时,一种安心,也在众人心中流淌。只要胡颜笑了,就说明……问题并不严重。在地洞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如今,唯有胡颜一人知道。就算胡颜心再大,也不至于一点儿都不在乎失身这件事。看胡颜的态度,众人觉得,自己应该是误会了。缓缓呼出一口气,感觉一直纠痛的心,终于好受了一些。
花青染将药端到床边,道:“喝药吧。”伸手,准备却搀扶胡颜。
封云起直接上前一步,拦着胡颜坐起身,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并用薄毯裹住胡颜,不让她春光外漏,然后伸手去接花青染手中的碗,花青染却往旁边一躲,不给他药碗。
胡颜看了封云起一眼,伸出左手,接过花青染手中的药碗,一仰头,咕咚咕咚喝下。
百里非羽探头问道:“苦不苦?”
胡颜将空碗递给花青染,道:“有些甜。”
花青染的脸突然就红了,接过碗,有些无措。
百里非羽夺过碗,闻了闻:“甜?”伸舌头在碗边一舔,皱眉道,“甜个毛!”
花青染一把夺回碗,问胡颜:“还要喝吗?”
众人一同看向花青染,觉得他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胡颜说甜,你真当你煎得药就是甜的吗?!还问人家要不要再喝一碗?胡颜说他是二百五,果然一语中的,点评得就是精髓。
花青染浑然不知自己问了句傻话,还在等着胡颜回答。
胡颜扫了眼花青染的手指,点了点头。
花青染心中一喜,又去给她倒药。
封云起收紧环在胡颜腰间的手臂,戏谑道:“多情最是害人。”
胡颜淡淡一笑,自嘲道:“被我害得人不少,也不在乎多他一个。”
白子戚捏着弯针,对百里非羽道:“去捡一个木棍,给阿颜咬着。”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道:“不用了吧?我又不是狗,没那么好的牙口。”
封云起抬起手,送到胡颜嘴边:“咬着。”
胡颜戏谑道:“我咬人可是很疼的。”
封云起的眸光沉沉,竟戏谑道:“你又不是狗,没有那么好的牙口。”
胡颜斜了封云起一眼。
封云起莞尔一笑,道:“被咬不疼,倒也无趣。咬着吧。”
胡颜作势去咬封云起,封云起却躲都不躲。
百里非羽一直默默注视着胡颜的一举一动,见她张嘴,他下意识地伸了伸脖子。就好像,胡颜要咬他,而他甘愿奉上脖子一般。
胡颜淡淡一笑,推开推开封云起的手,暧昧道:“怎么舍得?”
“嘶……”曲南一道,“牙齿好像倒了一排。”
胡颜挑眉:“哦?”
曲南一眸光盈盈地望着胡颜,缓缓靠近她,低声道:“有些事,不用牙齿,亦能做。阿颜,懂得,嗯?”最后一个嗯字,还真是绕梁三日的调调儿。
胡颜微愣,心跳徒然加快了几分。
白子戚一针缝下。
胡颜:“呜……”
花青染将半碗汤药递给胡颜:“喝吧,甜的。”
胡颜生生地嘘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这么甜,你自己喝吧。”
花青染举着碗,一口将苦药灌下腹,然后对胡颜一本正经地道:“确实是甜的。”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暗道:这二百五现在有些往愣头青的方向发展了。不过,能一脸正气地说着众人都知道的谎言,这普天之下怕是非花青染一人莫属。
白子戚第二针缝下。
胡颜的身体微僵,额头瞬间冒出细密的汗水,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吟。
这声低吟,明明听得令人心痛,封云起却在胡颜的耳边刻意调笑道:“阿颜的一声低吟,还真令人血脉喷张。封某怕是不能坐怀不乱了。”
胡颜回头瞪封云起一眼。
白子戚第三针缝下。
胡颜的眼角泛红,身子轻轻颤抖,咬着唇不语,细密的汗水滴答落下,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钻出来一般,性感中透着无法想象的坚韧,令人怜惜的同时,竟生出几分敬仰与惊艳。
封云起望着这样的胡颜,一种从未有过的柔情竟从铜墙铁壁般的肌肤里飘逸而出,一丝丝、一层层,将他缠绕。
一时间,静悄悄。
司韶因看不见,所以觉得不安,当即开口道:“为何无人说话?”
白子戚问胡颜:“真的不用?”
胡颜摇了摇头,沙哑道:“继续。”
白子戚看向曲南一,示意他继续。曲南一点了点头,突然攥着胡颜的左手,舔了舔唇,道:“本青天今日纳妾,你可准备贺礼给我?”
胡颜挑眉,沙哑着嗓子问:“你想要什么?”一个嘴巴子,还是一顿连环踹?
曲南一看眼封云起,道:“今日才发现,原来云起的颜色更胜阿颜多矣。若阿颜舍得,便把云起送我吧。”
胡颜一抖。
白子戚一针穿过肉皮。
封云起伸手捏了把曲南一的脸,道:“南一的颜色,也正和我心意。”
胡颜又是一抖。
白子戚又缝了一针。
胡颜咬牙道:“为何我觉得,有针扎在了我的心上?”
司韶冷冷接话道:“什么针能扎你心上?不得卷针了?”
胡颜瞪眼道:“你个……呜……”
又一针落下。
胡颜深吸一口气,看向白子戚,颤声道:“你还真会选下针的时间。”
白子戚抬头,扫了胡颜一眼:“你幸好伤在手上,若伤在脖子上,就算我再会缝补,也无济于事。”
胡颜一哽。
白子戚一针落下。
胡颜突然破口大骂:“操咧!”
百里非羽分开众人,蹲在胡颜的床边,用手点了点她的大腿,道:“恶婆娘,你知道不,是爷第一个找到你的!”
胡颜好不容易找准焦距,垂眸看向百里非羽,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百里非羽是第一个找到她的。心中不是不诧异,只不过没有机会问出口。
花青染突然探头道:“姐姐,你是不是很疼啊?”
胡颜微愣,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神秘地一笑,道:“姐姐我给你变个火球玩吧。你看着,就忘了疼了。”话音未落,一个小火球就从他的手指间弹跳出来。
结果,那个小火球好巧不巧地落在了百里非羽的头上,瞬间燃烧起来。
花青染微愣,马上就扑火苗。结果,他的袖子也着火了。
百里非羽的眼睛差点儿变成猫科动物,成条竖线。
素来淡定的花青染竟一蹦三尺高,大声喊着:“着火啦!着火啦!”
胡颜目瞪口呆,一时间忘了疼。
白子戚头也不抬,飞针走线,快速缝合起胡颜的伤口。
一时间,好不热闹。
曲南一反应最快,捧起木盆,照着百里非羽的脑袋就泼了下去!
花青染自己脱掉里袍,用脚踩灭火苗,仅着亵裤和亵衣站立。
百里非羽也顾不得抹脸上的水,直接伸手摸了摸脑袋,发现自己的发鬓被烧没了,一头长发有一半变成了短发,还悉数贴在自己的脸上,滴答着水。
百里非羽的一双猫眼慢慢充满怒火,瞪向花青染,酌亮得吓人。
花青染负手而立,瞥了百里非羽一眼,淡淡道:“并非故意。”
得,这一次,那个口口声声喊着姐姐的顽劣家伙跑没影了,倒是扔下花道长一个人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