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评委组的教授也就这么想想而已,并没有操之过急直接下结论。
毕竟山内一楼在场内也算是地位偏高的油画学科学者,他既然能看得起,想必这幅《夏天结束了》必然也有过人之处。
大部分的评委都围上去,只有两个的评委还在细声讨论他们没讨论完的作品——他们分别是来自东京艺术大学的敏山教授与现役画家吉勇。
他们俩好像是发现了一个不错的金赏苗子,所以一直在讨论,连山内一楼这边的话都没听见。
而抛开他们不管,其他评委员都来到山内一楼旁边。
“果然是关于人文的画作啊。”
他们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便直接看到画中穿着面试工作西服的女性。
果然嘛并不是自然风景画。
如果只是单纯的自然风景画的话,对画技的要求可太高了。
他们又侧眼到右下角,想看看这究竟是谁的作品。
“北义塾私立高等学校?”
高中的学生?
一看到前缀,不少人都多少有些诧异。
因为能一路杀进到艺术创作大赏最终评选环节的基本上都是大学生,高中生的作品根本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顶住压力。
就算不是东京五大美院,也是日本各地的美术大学生才对怎么突然就混进来一个高中生?
这感觉就好像你想去买摩托车,结果没想到在一排摩托车里混了一辆自行车一样。
但是北义塾私立高等学校这名字听起来还挺熟悉的。
他们继续往下面一行看去,随后就看见了作品署名——东野司。
于是所有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啊。”
如果说之前还有些惊讶,但在看到东野司的名字后,这些评委员的心情又平复下来了。
东野司在东京确实算得上是有名人,毕竟年龄很小,就是个高中生,然后又拿出了一大堆成果
要不是武藏野美术大学早就已经内定了东野司,其他东京四大美院指不定就会让一些工作人员去接触东野司。
不管东野司究竟是不是徒有虚名,他的画技究竟有没有外界吹捧得那么出色单就他在东京青年中的影响力接触一下也绝对是没错的。
但一码归一码。
虽然感叹,但在场的审核还是不会因为东野司的名字而放松标准的。
他们抬头,包括山内一楼也是将目光投向东野司这幅《夏天结束了》。
跳脱、朦胧、躁动。
这是这幅《夏天结束了》给山内一楼的第一印象。
这是一个女性的房间。
台式电风扇,窗框,凌乱的床被以及画中床边坐着的西装女性
看得出来女性应该是从懵懵懂懂的睡眠状态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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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半梦半醒中拿起了自己的肩包开始整理,但她只是整理了一会儿便发现不对劲,于是半低下头,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不小心居然把肩包中的东西全部都弄洒出来。
她的身子半鞠,捂着嘴半打哈欠,看样子是想将掉落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可她的身体只是移到一半便顿住了,继而脸上也露出分外复杂与孤寂的表情。
看着这个西装女性,下面评委心中都忍不住涌起一丝疑惑。
只是捡个肩包而已,为什么会有复杂与孤寂的心理感情?
然而继续往下看去他们这才得到答案。
原来西装女性把自己学生时代用过的肩包与现在工作所用的肩包弄混了
不。大概不是弄混了。
与其说是弄混,倒不如说是自己下意识地就拿了学生时用的肩包。
已经长大成人的西装女性还以为自己依旧是当年那个拎着肩包前往学校上学的学生。
她脸上复杂、怅然、孤寂的表情也说明了这一点。
“这设计得很巧妙啊只是通过肩包这一细节表达了画中人物的心情。”
下面有评委忍不住说了一句。
这确实是个巧妙的手法。
与之前那幅《甲子园》直白明了表示青春已经远去的手法来讲,东野司这一手更给人一种若有所失的怅然感。
因为不管是谁都有过这样的经验。
不经意间整理房间,又不小心翻到以前用过物件青涩的回忆也被牵扯而出。
这种感觉不光是学生会有,就算是担任评委的诸多大学教授也同样有相同感受。
毕竟任何人都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
带过的第一届学员的毕业照,第一次收到学生送过来的礼物这些都是难以割舍,并且回味起来会让人心里格外复杂的情绪。
可不管怎么回忆,怎么去思考已经逝去的美好的东西都将伴随着时光逐渐消失
这立意确实可以,而且更加别说这里面还有‘成长’的主题在其中。
西装女性的嘴角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翘起,显然她已经接受了现实。
成长总是伴随着失去。
不得不说,这位东野司真是把这次艺术创作大赏的主题扣得死死的,完全让人没有一丝一毫借题发挥的地方。
“不止是主题可以再看看色彩方面的运用。”山内一楼在旁边提醒一句,同时心底也有些感叹。
这次东野司给他的惊喜很大。
如果说上一次的《东京》给山内一楼的惊喜是冷暖交替的强烈矛盾感。
那么这次的《夏天结束了》就给他一种颜料方面的极致运用不管是渐变色还是对比感,东野司都做得特别好,能明显看出他又进步了。
这幅画的底色很是跳脱。
锌白的阳光驮着点黄色,使得整个画面氤氲在一种朦胧与跳脱的感觉中,使得整个画面显得轻飘飘的。
这轻飘飘的色彩正给人一种炎炎夏日,刚从午睡中醒来的晕乎乎的感受。
晕眩,躁动,朦胧这本来应该让人看了应该是烦躁的。
可东野司的老辣技巧却将其处理得十分完美,不仅没给人任何焦躁感,反而让这个夏日显得十分清爽。
有种年轻人夏天幻想的感觉。
但在这份清爽的色彩之下,整个房间看上去又特别现实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压抑感。
这份现实画法的应用,使得整个画面那种‘轻飘飘’的感觉被压制住,转而形成了一种说不出的朦胧、躁动的氛围。
东野司并没有像许多人那样刻意用大笔墨的压抑色彩去压制画面这种轻飘飘感觉。
而是反其道行之,以一种过于写实的手法画出了房间的装饰——损坏裸露出蓝红电线绝缘层的小型台式电风扇灰扑扑磨损严重的窗框
没有闪闪发光的萤火虫,同样也没有在夏日大快朵颐的西瓜。
青年人的夏日幻想在这幅画中只是泡影。
这截然不同的画法对比,就好像东野司这个大恶人挥舞着大棒,直接冲着你脑门狠狠地来一下,让你清醒的同在你耳边再来一句魔鬼的告诫声‘夏天结束了,你的青春也结束了’。
确实让人很难受啊但这也是现实。
而在场的评委员也总算是明白东野司‘夏天结束了’这个标题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夏天结束了’,但结束的夏天还有再回来的一刻,可人的青春却不同于此。
时光匆匆间,夏天戛然而止,青年人也不得不打上领结,作为社会中辛劳的一员忙碌下去。
有些人跌入平庸之海,转眼消失不见。有些人勤奋向上,发出了光芒但不管如何,逝去的东西不会回来,这就是成长,同样,也是青春。
看着这幅画,甚至有些人都想打个电话与昔日寒窗苦读的同学说两句话
可不管怎么讲,东野司这幅画确实是金赏的苗子——对方也的确不是徒有虚名,而是有真本事的。
正当有人想提出把东野司这幅画提交到金赏候选中的时候,一直站在他们身后没说话的真野则子突然感叹了一句:
“确实是一幅出色的作品。”
作为文部科学大臣的她的确不通画理,也确实不太明白东野司这幅画的画技如何但她对于东野司这《夏天结束了》的标题名却是越看越喜欢。
这句话很有味道。
确实很有味道。
日本有种文化,叫做物哀文化。这大概是受到神道教‘万物皆有灵’的影响,对某种美好事物逝去,总有种说不出的怅然。
天好蓝,唉。
樱花飘落了,唉。
星星好亮,唉。
穿了件好看的和服,不自杀了,唉。
或许有些人会觉得很夸张,但从许多日本影视剧中就能看出来——主人公看见铁轨便想到离别、卧轨,看见星空便想到童年回忆
‘夏天结束了’其中的夏天,正是‘物’的一种表现。
不管是夏日腾空而起的烟火,还是未送出去的情书,夏日没抓到的蝉,亦或是还没有想起,便已经被时间洪流冲散的美好回忆
这句话让听的人莫名有种说不出怅然感,对于青年则更是如此。
至少真野则子对这句话很认可,在这句话中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文学韵味。
这也难怪,要知道这在前世可是日本文化中的金句,能与‘月色真美’并驾齐驱的句子。
而且
“这幅画是那个熊本熊的作者东野先生所绘画的,对吗?”真野则子绕着画看了几圈,这才平静问了一句。
“是的。”
在场的评委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起东野司的名字,但他们还是果断回答了。
“确实很出色。”真野则子没解答他们心中的疑问,只是看着这幅画笑着点了点头。
看着真野则子的笑容,这里的评委员都没有再说话了。
因为真野则子只要一开口,他们就知道,东野司这次金赏基本上是稳了。
毕竟日本文部科学大臣都对他这画青睐有加。
这金赏跑肯定是跑不掉了。
不过也还好吧,东野司这作品确实是金赏的质量。
至少他们已经看了二三十幅,暂时找不到任何一幅能与东野司《夏天结束了》相提并论的作品。
不管是绘画手法亦或是色彩运用以及构图、琐碎的细节这些地方的处理老练得根本就不像是高中生。
特别是立意这方面。
东野司这幅画同时兼顾了‘成长’与‘对美好之物逝去的遗憾’的主题立意——这行为是很冒险的,但东野司却完美在画布上再现出来了。
有人忍不住感叹。
确实很难得啊。
感觉他就像是画了油画一二十年了一样。
可这也就是个感觉。
要知道东野司今年撑死了也才十七八岁,哪儿来那么多时间给他练习油画?
至于一开始在互相讨论金赏苗子的东京艺术大学的敏山教授以及吉田先生他们俩得知金赏已经被选出来的时候表情都是懵逼的。
毕竟他们从刚才就围绕着一幅来自爱知县大学生的作品展开了激烈讨论,吵得得面红脖子粗。
结果讨论完了之后你们才告诉我金赏已经被选出来了?
嗯???
他们很懵。
两人急忙看了眼东野司的作品,随后很干脆握手言和——嗯,确实,那个金赏苗子打不过这幅画。
在场许多人都开始逐渐认识这个出身北义塾高中的东野司了。
至于另一边,感受最深的估计就是山内一楼了。
他越与东野司接触,就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不管是大格局的‘东京’这种主题。
还是小格局的‘对美好之物表示遗憾’‘成长’这种主题,东野司都把握得很好。
“岗野老师以前有这么出色吗?”山内一楼禁不住想到了远在北义塾高中的负责画室管理的岗野良子。
她是怎么教出来如此出色学生的?
有机会的话,山内一楼还真想和她取取经,从她那里获得一些经验。
但不管如何,东野司能顺利拿到金赏也是好事,考虑到现在还在审核中,他还是压住了给东野司打电话报喜的冲动,转而想要看向其他作品。
可他只是站起身,还没来得及去看其他作品,就已经被真野则子叫住了。
“你好,山内老师。”真野则子笑着叫住山内一楼。
山内一楼完全没想到这位文部科学大臣居然主动上前搭话,心下古怪的同时问道:“啊,真野女士,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有关于今年的文部科学大臣奖的问题山内老师应该认识东野先生吧?”
真野则子深情微笑着说出了让山内一楼满脸发懵的话语。
什么?
文部科学大臣奖?
找东野司的?
难不成东野司这次又要复刻上一次东京青年画赏?再来一次双赏?
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