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潋的马很好认,不同于一般圣元的矮种马,他的马,高头黑鬃,一身毛皮油亮得好似焗油了一般,尥蹄子打响鼻的时候,旁的马儿都会害怕得骚动一下。
那般霸道强势的模样,就如同它的主人一般。
它被拴在一间酒楼的前面,在它旁边,还停着一辆秀气简约不怎么引人注目的马车。
可但凡有点心的,都能从那马车样式和装点上看出来,这马车的主人,是个女子。
那酒楼门口,小二笑眯眯地拦住所有意图进店吃饭的客人,客气地将他们拒之门外。
盛安颜突地眯了双眼,将手中糖葫芦往旁边一丢,足尖一点,一个掠身纵越过去。
“王……”
影八还没来得及叫住她,眼前就已经没了人影。
赶紧地让月萱照看住马车,他也飞快地跟了过去。
那酒楼小二见盛安颜如鬼魅一般飘掠至眼前,自然也吃惊不小。可开饭馆的,迎来送往,江湖的能人异士自然也见过不少。吃惊过后,便扬起笑,说起那千篇一律的托词:“对不起客官,店里没位置了,您请改日再来吧。”
盛安颜目光越过小二望向里面,那大堂挨挨挤挤地摆放着十几二十张桌子,却是全部空着,就是再坐百十来号人也没问题。他却跟她说,没位置了?
一双眼睛深黑,平静如波澜不兴的古潭,却隐有暗涌在其中翻腾。
她单手负于身后,微抬下颚,站成骄傲的姿态:“如果我说,今天我非得在这里吃不可呢?”
“嘿,你这人……”那小二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恼了,撸起袖子准备赶人。
可是刚想动手,却想到面前这人轻功绝顶的样子,定然是个武功不弱的练家子。
而且在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尊冷面煞神,一双寒目紧盯着他,似乎他敢动手,他就敢把他捏成肉泥。
那小二犹豫了一下,知道强硬行不通,便换了个说法:“公子就莫为难小的了,今个儿酒楼有贵人驾临,掌柜的吩咐了,不许任何人进去。若是扰了贵人兴致,咱们就是有九条命也担待不起啊。”
贵人?
是啊,在这靖州,他宗政潋就是土皇帝,自然没有比他更尊贵的人了。
盛安颜扯开嘴角,露出一丝薄凉笑意:“那小爷也是贵人,你把小爷拒之门外,就担待得起?”
一般人听见婉拒的话,自然明白什么意思,也不会多作为难。就是心有不爽的,想到里面之人身份了得,也不会强硬地非要进去。是以小二也是第一次碰见像盛安颜这么不给面子的人,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听见动静从里面快步出来的掌柜的一把将小二的别开,凑上前来,笑容满面地先给盛安颜行了个礼。
“公子恕罪,”他先赔礼,再道,“公子能赏脸光临咱们小店,是咱们的福气。可今日小店实在无法招待公子,还望公子海涵,改日小人请公子喝上几杯,以当赔罪。”
说完,却见盛安颜双手抱臂冷眼看他,一副并不买账的模样:“门口拴着马又停着车,摆明了今日客人不止一位。怎么,你这店旁人接待得,我就接待不得?”
“公子说哪里的话,”那掌柜的见这客人如此难缠,不由伸手一抹额上冷汗,低声说道,“只是公子有所不知,今日包场的是咱们的靖王殿下,宴请的是怜若姑娘,都是小人万万不敢开罪的。还请公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今日另寻一处就食吧。”
“怜若?”盛安颜将着两字在舌尖上绕了一圈,低着眼,垂下眉,长长的眼睫轻颤,好似有什么情绪从眼底流泻。
跟在一旁的影八见此有些慌神,生怕他们王妃会哭。
却见他们王妃在沉默片刻之后,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问他道:“怜若是谁?”
影八有些无语。
倒是那掌柜的殷勤地介绍道:“是豫城城主选送过来的花魁娘子。”
“哦~~”盛安颜点着头,拖长着调子,若有所悟的模样,“就是那个,对咱们靖王殿下,意义非比寻常的女人啊。”
影八一听这语气不太对劲,眉目一凝,赶紧想要替他们爷解释两句。
可盛安颜却好像并没有要听什么解释的打算,干脆利落地转身,姿态说不出的潇洒:“行嘞,人家靖王殿下要会小美人儿,咱们就不去当电灯泡了。”
那掌柜的感激地又是一拱手:“多谢公子体谅,公子慢走。”
呵,体谅?
盛安颜目中眸色更冷,心里似被这两个字狠狠地呛了一下,呛得她心头泛酸眼睛辛辣,好像连回马车这短短一截路,都被蒙在眼睛前面的雾气弥漫。
“王妃……”
“王妃?”
“王妃!”
“叫什么叫,我还没死呢!”盛安颜冷言呛了一声,撩开车帘钻进马车里。
一路上,她袖中的手都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没有松过一分。
盛安颜,你敢那么没出息试试!
街上人来人往,嘈杂的吆喝,娇笑的,杂耍班子周围轰然爆发的掌声和叫好……
繁华奢靡,热闹喧嚣。
万家的灯火,如蛰伏在这靖州城的一条火龙。那橘色的温暖的光,透过车帘,照上脸庞。
“王妃?”月萱轻声唤了盛安颜一声,“其实爷和怜若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盛安颜伸手打断她,目光淡淡扫了过去:“那怜若姑娘,你和小黑应该也认识吧。”
月萱一愕,正要说什么,却见盛安颜摆了摆手,压根儿没等她开口:“行了,不必说了。她是什么人,有什么打紧的。难不成因为她,我的日子就不过了?”
月萱闻言,便没再开口,安静地赶着马车回府。
酒楼里,雅座厢房的门被打开,有动人的娇俏笑声传出来:“若儿许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阿潋哥哥,谢谢你。”
说着,一女子从房中走出,身上穿着的葱绿色长裙随她的动作好似如拂柳一般飘飞起来,三千发丝梳成精致的发髻,略含红晕的小脸带着笑意,让整个客栈都亮色起来。
当真是青春活泼,娇憨明丽。
宗政潋随后走了出来,与之并排下了楼梯,说话间无不是关切之意:“万事切莫强出头,保护好自己。”
怜若乖巧地点头:“阿潋哥哥放心吧,他们没发现我的。”
宗政潋眉峰一压,欲言又止:“其实你……”
“阿潋哥哥不必如此,”怜若伸出食指,按在他的眉心,敛了笑意,低声地说,“若儿做着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若儿只是想让阿潋哥哥知道,若儿再不是当初那个总让你保护的小丫头了。”
宗政潋沉默片刻,说道:“我让红叶过去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