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顷走出屋,看见院子中站着一个穿官服的,罗顷仔细看了看他,显见这是属官,而不是内侍了,于是罗顷走上前:“这位大人,可……”
“楚王世子不必客气,下官是宗正府的属官,由宗正遣来说话。”这官员也很客气,对罗顷还礼后才道:“宗正说,此事实在太过重大,他要好好档案,因此只能委屈世子先暂时住在这里,至于……”
官员顿一顿才道:“此地举火炊食不便,一日三餐都由厨房送来。”
岚月正带着小丫鬟把茶炉放在檐下,听到这话就对官员道:“如此说来,我们连茶炉都不能生了。”
“这茶炉?”官员原本想说自然不能生,不过他能在宗正府中做官,自然也是圆滑的,对岚月笑了笑:“这,茶炉一天生个几次,烧几壶茶,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这京里的井水硬,但世子这会儿的处境,又不能去喝泉水,所泡出来的茶,也不会太好。”
这是完全把自己当做有罪之人看待了,罗顷怎么不明白这官员的意思,但罗顷没有说话,只微微一笑。
“世子,您……”顾嬷嬷在旁边听的心惊肉跳,这完全不把罗顷当做正常的亲王世子看待,到时候谁知道会出什么事,这可真是……
罗顷已经听到顾嬷嬷的话,对顾嬷嬷微微一笑,示意没有什么,就对官员一揖:“这么说来,我们夫妻和下人们,也不能出这个院子了?”
这个吗?宗正还是没交代,但罗顷主动说了,官员思索一下就道:“陛下的旨意没下来之前,为保公平公正,世子最好就在院子里面,若想出去走走,也就在这府里的花园吧。”
这是形同软禁,罗顷长叹一声,琼竹在屋里已经听到官员和罗顷的对话,琼竹的心不由猛地一跳,接着就听到罗顷对官员道:“那么,我何时能去朝见陛下,拜见宗正呢?”
现任宗正乃是永安长公主的驸马,算下来还是罗顷的姑父。官员笑着道:“您远道而来,长途跋涉,总要休息几日,您先歇着,已经吩咐人给您送来热水。”
说着官员拱手告辞,竟是连一杯茶都不肯吃。看来自己的处境远比想象的要糟糕,罗顷觉得这一盆冷水泼的透心凉,想要说什么,却还是长叹一声。
琼竹走出屋子,罗顷看着琼竹:“这要陪我吃几天苦了。”
“吃苦不怕,怕的是吃苦还抱怨。”琼竹挽住丈夫的胳膊,彼此依靠,才能度过眼前难关,罗顷当然晓得妻子的意思,握住妻子的手,只要夫妻一心,还有什么好怕的?
官员离开罗顷居住的院子,就径自去拜见宗正,宗正手里拿着案卷正在看,看见官员走进,宗正就对官员道:“如何?”
“还算平静,知道了您的安排也没说什么,不过下官总觉得,对一位世子这样,要以后发现的确是楚王的亲生子,那该如何?”
“那就是陛下的意思了。”宗正摇头:“这样的事,总是罕见,谁知偏生就让我们遇到了。”
官员也应是,接着宗正又叹气:“东平郡王那边在想什么,谁不清楚,不就是想着楚王这个亲王位,欺负孤儿寡母,竟到了这份上。”
“陛下的旨意其实有些含糊不清,驸马,您瞧要不要……”宗正已经打断官员的话:“要怎样,陛下的心里,自然也是觉得,若是楚王亲生子,自然也就皆大欢喜,要不是,这就是皇家丢了个大人,竟被藩王这样糊弄。可是……”
宗正的可是,后面也蕴含着难办,这件事,真的很难办,非常难办,但皇帝已经诏令要审,那也只有审,审上了三四年,看谁能熬的过谁。拖字诀人人能用,就看怎么用。官员猜度着,不由望向罗顷居住的地方,就是不晓得这个看起来娇生惯养的楚王世子,能不能熬过这段时间。
岚月她们把屋子收拾出来,罗顷也洗了澡出来,看着床上铺着自己熟悉的床单被褥,还有桌上放着自己熟悉的茶。罗顷坐在桌边,看着窗外,窗外的确有一棵琼竹说的牡丹,不过这牡丹开的并不娇艳。
“你在想什么?”琼竹也洗完澡,走出来就看见罗顷在那发呆,忍不住上前询问。
“我在想,这世间的事,果真是从来都没意料得到的,就在数天前,我还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过了。谁知这会儿,就来到京城,还以一个戴罪之身。”罗顷的话让琼竹又笑了:“你啊,总是这样,总是想的太多。事到如今,我们也只有在这安心等待。”
“这一等,是要等两年,三年,还是四五年,或许等到我们回去,已经带着孩子了。”罗顷只能努力地苦中作乐,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情。孩子若在这时候来,还真不是一件幸运的事。琼竹不自觉的摸了下小腹就道:“不,我们的孩子,一定会生在楚王府的。”
“是吗?”罗顷看着琼竹,琼竹对罗顷点头,孩子,只能生在楚王府,他会是楚王府的继承人,会带着祝福出生,而不会是降生在京城,带着的是惶恐不安。琼竹脸上的坚定让罗顷松了一口气,握住了琼竹的手。
和罗顷夫妻的努力平静比起来,东平郡王一到了驿站就忙的很,命令随从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都拿出来,挨份打好,附着帖子,往各公主府送去,给宗正的那一份,格外丰厚些。还有各勋贵府邸,也少不了这一份礼物。
礼物送出去,渐渐就有了回音,也有前来拜访东平郡王的,东平郡王见了来拜访的人,总是要哭诉一番自己的王兄受到蒙蔽这件事,还说自己原本不忍心揭穿,但这等大事,也只有冒着天下人的骂名来做了。
访客有安慰东平郡王的,也有笑笑不说话的,但京城很快就流言纷纷,说起楚王世子不是皇家血脉这件事来。宗正当然也知道了这些流言,眉头连皱都没皱一下:“东平郡王,实在太心急了。”
“驸马,东平郡王往府上送的礼物,您还没回送呢。”内侍在旁小心翼翼地提醒,宗正哦了一声就道:“照你这样说,我该去亲自拜访东平郡王?”
“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内侍的话被宗正打断:“只是你也收了礼,想要来说项,这样重大的大事,当然是礼照收,至于要不要往东平郡王想的方向去做呢?”
内侍等着宗正后面的话,宗正却咂了下嘴不说了,重新提起笔:“等着吧。”
宗正能等的,东平郡王却等不得了,他在驿站住了个把月,该送的礼都送了,该见的人也见过了,唯独就是宗正这边,收了礼,却连个谢字都没有说,东平郡王也遣人去打听罗顷的消息,说罗顷和琼竹夫妻每天作息规律,早早起床,梳洗后用完早饭,就在房里练习写字,写上一会儿就在院子里走走,然后吃完午饭小睡一会儿,起床后去花园逛逛,回来吃完晚饭,在灯下说会儿话也就歇息了。
十分安静,也不要求拜见宗正,宗正也没有说要见罗顷。这让东平郡王摸不着头脑,到底罗顷心中是怎么想的,于是东平郡王往永安长公主那边递了帖子,说要择日上门来拜访姐姐姐夫。
宗正听到永安长公主和自己说起,宗正就笑了:“东平郡王等不及了。”
“他在京城也个把月了,俸禄也就那么些,还送了那么多礼物,你这边又不冷不热的,京里开销大,他坐不住也是有的。”永安长公主轻描淡写地说着。
宗正鼻子里哼了一声:“都想出这样主意,要谋夺楚王的爵位了,还没耐心,叫人怎么看得起?”
“我家的人,还轮不到你看不起。”永安长公主咳嗽一声,宗正急忙对永安长公主行礼:“是,是,公主说的有理,是为夫心急了。”
“那么,你见不见他?”永安长公主也有些好奇,到底东平郡王要和楚王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想到这样做,要知道这件事,一个不好,是会被人嘲笑几百年的。
“见,怎么不见?毕竟收了他那么多的礼物。”宗正的话让永安长公主笑了:“你其实不想见吧?”
“想不想见都要见。”宗正模棱两可地说着,东平郡王那边很快收到永安长公主同意东平郡王那边前来拜访的回音。
东平郡王得到这个消息,心这才往下一松,虽说是去拜访永安长公主,两人名分上又属堂姐堂弟,可是永安长公主毕竟不好长久和东平郡王说话,出面招待的必定是宗正。到时候可要好好地和宗正说说,务必让他站在自己这边。
宗正这样身份的人,和皇帝可是很亲近的,比不得自己这些名分上是皇帝的族人,其实却是长年见不到面的。
到了要去永安长公主府那天,东平郡王一大早就收拾停当,把该说的话在心中想了许多遍,这才命人动起仪仗往永安长公主府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