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伐期,为了防止偷猎偷伐,森保的人都是驻扎在林场里的。虽然不主抓治安,但是因为冬季的林场来往人员成分复杂,却也拥有治安执法权。
只不过一般的民事纠纷,他们是不管的。
此时,见对方一进门就拿出了手铐,李宪眉头一皱。他立刻就明白了,怕是刘广胜吃了亏,回家找了他老子。
刘会计官不大,但是在林场的一亩三分地里说话还算好使。特别是会计管着招待所和林场食堂的账目,白条啥的都得通过他入账。
有这个权利,常驻林场的局公职人员一般和他关系处的都不错。
想必,这些森保科的人,就是刘会计找来的。
森保的人可是黑的紧,不论是冬季抓着偷伐偷猎的,木材检尺造假的,还是秋天违法烧荒的,没经过审批私自阔地的,那都是往死了整。
一般林场的人,不管平时多厉害多恶,见到这一身绿大衣,那都得惧怕上七分。
可是此时此地,面对对方明晃晃的手铐,李宪丝毫没感觉到有什么危机感,反而没憋住,笑了出来。
“刚是不是你打的人?给我严肃点儿!还有一个呢?是谁?自己站出来。”为首的那人见李宪笑的异乎寻常的开心,大喝了一声。
见对方要上前抓自己的胳膊,李宪一个大步,走到了屋里。
炕上,吴胜利掐着把瓜子,正端详着冲进门的那些人。
见李宪躲进了屋里,几个人鱼贯而入,当即就围了上来准备强拿。没成想,几个森保员刚刚碰到李宪,一把瓜子劈头盖脸的就砸了过来。
“哎?!”领头的那人急眼了,伸手往炕上一指:“抗法是不?是不是抗法?!”
“抗你奶奶个腿儿!”回答他的,是一声臭骂。
原本那人没注意看炕上,可这一声熟悉的怒骂,却将他吓得浑身一个哆嗦!
“吴吴吴吴吴……吴……”
……
几分钟之后,刚才还虎狼一般的森保科八九林场执法组,已经在炕沿边儿上立正站成了一排。
“孟庆伟,你他娘的出息了啊。”
炕上,吴胜利盘腿打坐,端着一把瓜子,一面嗑一面把瓜子皮子扔在刚才领头的那人身上。
“收人家钱了,过来给人家平事儿来啦?”
执法组长孟庆伟一个立正,“报告老科长,没有!”
回应他的是一把扬到脸上的瓜子皮子,“喝人家酒了?”
壮实得跟熊瞎子一样的孟庆伟极其难堪的笑了,一弯腰,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昂……”
吴胜利哼哼一笑,指了指一旁的李宪:“知道这是谁吗?”
孟庆伟摇了摇头。
“这是要给我养老送终的干儿子!孟庆伟,用不用我请你喝点儿酒,求你高抬贵手,给我儿子通融通融?”
“咦!”孟庆伟连连摆手,“老科长,你还是削我一顿吧!别拿小话磕碜我。我心里没底……”
“滚!”吴胜利一指门口,“谁让你来的你回去找谁,他让你把我儿子咋地,你就把他咋地!明话告诉你,老子得在这呆到年后,我就看你这事儿咋办了。”
“是!”
孟庆伟一个立正,对身边几个同样臊眉耷眼的组员一挥手,跟吴胜利拜了早年,说过年再来探望之后就撒丫子跑了。
看着一群人出了院子,李宪咧嘴一笑,凑到了吴胜利身边:“干爹!”
吴胜利第一次听李宪这么叫,一愣,接着就感动的稀里哗啦:“哎!小子,我就说你认我这个干爹不白认吧?嘿,咋样?这就用上了!”
李宪把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嗯呐!比小狗有用多了!”
Duang!
李友直接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你咋这么跟你干爹说话呢!”
见李宪被一巴掌拍到了炕上,吴胜利心疼了,“大哥,你咋能这么打我干儿子?!”
“哎”
一旁,李道云吐了口烟气。
刘会计家。
一家人正在给被打成猪头,吓得回到家之后一句话都不说的刘宝又是叫魂,又是烧据红马。
据红马是东北农村特有的东西,其实就是一道先生给写的符,谁家有小孩儿受了惊吓,就拿着据红马在头上晃三圈烧了。
有时候好事有时候不好使,随缘的很,可是一般家里有孩子的都会找先生写一叠备着。
刘会计在林场权势大,周围邻居听说独苗刘宝吃了老李家的亏,都过来探望。
有数落老李家不是人揍对孩子下手的,有七嘴八舌的帮着出主意用各种土方给孩子招魂的,大过年,家里面热闹极了。
在周围七大姑八大姨一片吵嚷之中,刘广胜狠狠的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对默不作声的刘会计道;
“爸,孩子今天就放你这,一会儿等老孟他们把李宪带回招待所我过去一趟!王八操的,今天要不把他脑瓜卵子打冒泡,这事儿没完!”
“别瞎整,李老二现在不知道是啥路数。能整那么多批条子,没准是跟局里哪个领导搭上了。”刘会计心里也窝着火,可是还保持着清醒:“你别动手,老老孟他们收拾一顿得了。”
看着自己一向活泼好动的儿子呆呆傻傻的样子,刘广胜心疼的都抽抽了。想起刚才自己吃了那么大的亏,一股邪火压在心里憋得格外难受。
“怕他?!外面有人能咋地?除非他家不想在林场呆了!”
就在他这么说的时候,屋门被人一下子拽开。孟庆伟沉着脸走了进来。
“老孟!李老二拿回来啦?”见到孟庆伟进屋,刘广胜心里一喜,立刻上前问到。
孟庆伟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艹!你还没去呐?”刘广胜急了。
正在他想催促之时,就见到孟庆伟拿出了副手铐,在他的惊异之中,扣在了他的手上。然后没有废话,在满屋子惊到了下巴的人的目光中,将完全混乱了的刘广胜拉出了屋子。
半晌,刘会计老婆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了一声哭了:“老刘!这是咋回事儿啊!”
一旁,面色铁青的刘会计在原地晃荡了两下,噗通一声,扎到了地上——一股急火,气背过去了。
刘家,更热闹了。
……
李匹跑了一大圈,没找着王清河几个兄弟,去检查站打了徐兵的BP机也没等着回电,也就回了家。
邹妮做好了饭菜,又烫了点儿烧酒,一家人晚上终于吃上了消停饭。
次日一大早,李宪早早起来。等他洗漱完毕之后,就见到吴胜利已经娴熟到不行的凑到了李道云跟前——就像之前在干休所时候那样。
老吴明显对李道云感兴趣极了,聊着以前李道云落草为寇的那些事儿。在家里,李道云总神神叨叨的,也没有个说话的人,吴胜利一来,他到也挺开心。
见到这俩活宝也不嫌冷,蹲在院子里玩儿的不错,李宪哭笑不得。
昨天回来就遇到了事儿,他都没来得及仔细的把家里看看。
狗窝里的大黄狗还认识他,见夏天时候经常给自己扔骨头的主子回来了,伸着大舌头哈吃哈吃乱转,把脖子上的铁链子扯的一阵哗啦乱响。
狗窝旁边的猪圈就惨了点儿,原本两头大肥猪因为过年的关系,已经光荣了一头。只剩耳朵上带着黑圈的一只,孤零零的在猪圈里暗自神伤。
昨天晚上吃了猪头肉的李宪看着心里怪不是滋味儿的。
他走到了猪圈前面,对那头大肥猪吹了声口哨,叹道:“你也不容易啊,大过年了还没了伴儿。不过也别着急,过完年我还得请王清河和徐兵他们吃饭,到时候再送你下去,啊。”
也不知道是大肥猪听懂了还是怎么的,直接发出一声哀嚎,惊恐的瞪圆了小眼睛,倒腾着四条小短腿,蹭蹭蹭就蹭到了猪圈的角落里,看着一脸淫笑的李宪瑟瑟发抖。
李宪噗嗤一笑,看到水泥打的猪圈上空空荡荡,指了指大肥猪:“你等着啊,过年了,我也给你家装饰装饰。”
说着,他反身回了屋,拿了毛笔墨水,将红纸裁好,笔走龙蛇写了副对联。
然后在厨房端了今早邹妮刚打好的疙瘩汤,直接将对联呼在了猪圈上。
见李宪往猪圈上贴对联,李道云和吴胜利呵呵笑个不停。
“不是说年后那猪就宰吗?到时候猪圈都空了,你费那功夫干啥?”吴胜利抻着脖子问到。
李宪一笑,没应他。
一旁,李道云看了对联的内容,嗯了一声:“人逢盛世豪情无限;猪拱华门岁岁有余。字一般,好寓意。孙儿,你再多动动手,填个横批吧。”
“横批写啥啊爷?”将上下联贴好,李宪笑嘻嘻问到。
李道云稍微一琢磨:“就福气满门吧。”
“得嘞!”李宪依言,写了横批贴在了猪圈上方。
猪圈喜庆了,狗窝倒是显得冷清。他直接又裁了纸,大笔连挥,给狗窝写了一幅;“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旺旺旺旺。”
这一下,全家就没有一处不喜庆的地方了。
看着再没有地方贴对联的院子,李宪突然想到了什么。
虽然昨晚上平安过去了,可跟刘会计的事儿,还得好好说说。
想着,他回屋又写了副对联。什么旁的东西也没带,将对联往胳膊底下一夹,叫上了睡眼惺忪还没刷牙的李匹,出了院子。
“孙儿,你嘎哈去啊?”李道云见自己的俩孙子出了门,端着大烟枪起身问到。
“我给刘会计家拜年去!”
门外,李宪大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