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
两天后的周末傍晚,姜好来到了市中心的小南国。
还在扶梯上时，她就忍不住举着手机检查妆容,到了门口却又脚步一滞。
姜好最后深吸一口气,才正式踏步进去。
正是晚饭高峰期,大厅人来人往,她探头打量几圈，目光最后停留在靠窗的一桌。
餐厅空调开得很高，女人脱掉了大衣,一袭明媚红裙映入眼帘。她妆容正式略浓，手捧一杯热茶,像感受到注目,她忽而抬头。
姜好对上她灼灼桃花眼,怔了一怔,心想她还是那样耀眼，像沉闷冬日开出的一朵艳丽的花。
“这里！”潘梦竹腾地起了身，朝她挥手微笑。
这便是姜好大学的室友,也是她曾经最要好的朋友，只不过毕业后潘梦竹去了英国留学,再回来时两人却因为种种差距而渐行渐远。
那天在动车上给她发邀约的,就是潘梦竹。
姜好见她起身,赶紧大步流星地过去：“梦竹，好久不见！”
“是啊,上班后我们好久都没约了。”潘梦竹笑了笑,“先喝杯茶暖暖,阿怡和肖瑶还在路上呢。”
姜好点了点头，下意识坐到了潘梦竹的对面：“梦竹你最近怎么样了啊，工作还顺利吗？”
“还不是就那样，每天受老板折磨呗。”潘梦竹替她掺上茶，“你呢，你怎么样？”
姜好摇摇头：“也没，我忽然转行也挺措手不及的。”
话毕两个人看着对方笑了一笑，忽然不知该从何聊起。
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姜好想起了自己和潘梦竹大学初识之时。
那会是大一刚开学，寝室三个人，只有姜好不是本地人，她是那样忐忑。因此，在得知潘梦竹也来自于外地小城市后，她们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朋友。
可是后来，潘梦竹出国留学，归来之后完全飞升，而姜好却仍旧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渐行渐远。
学生时代的友情总是格外紧密，连上厕所都要一起，因此姜好在失去的时候才会那样痛心逃避。
她在游轮哭泣反省时，以为自己和潘梦竹再难有机会见面，就算机缘巧合又遇见，那一定也是等她变厉害的很久之后。
未曾料想，重逢的时刻竟来得如此之快。
“梦竹——”
“姜姜——”
两人同时看向对方，并叫了对方的名字。
忽然的默契令她们相视一笑，气氛也稍稍得以缓和。
回忆涌上心头，姜好忽的起身，走到潘梦竹的身边将她一把抱住：“梦竹，我其实好想你啊。”
潘梦竹微怔，似乎没想到姜好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顿了顿，她才回环住姜好道：“我也是，上班后我们都没怎么见了，姜姜，你变化真的好大！”
“但你没有变，”姜好干脆在她身边坐下，“梦竹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
“少来，”潘梦竹笑弯一双桃花眼，“我再好看，看的人也比不上现在的姜锦鲤小姐多好伐，恭喜你啊，我的姜锦鲤！”
姜好佯装失望：“喔，你果然是因为这个才约我的。”
“没有！”潘梦竹解释道，“我前段时间搞投标忙到天昏地暗，压根就不知道你中奖的事！还是帮老板考察娱乐圈影视行业，听别人聊天我才晓得，正好咱们很久没见面，我才想借着这个机会名正言顺地见你。”
说着，她还嘟嘴撒娇：“哼！倒是你，中这么大奖居然都不告诉我一声！”
姜好有些心虚：“哪有瞒着你，根本就是我自己也手忙脚乱才兼顾不周！你看你们一约我，我就出来了！”
“那也不行，你必须帮我一个忙我才原谅你。”潘梦竹狡黠一笑。
“嗯？你说说？”
结果——
潘梦竹还没开口，两人的谈话便被打断。
“姜姜，梦竹！”
两人侧目一看，对上了苏怡和赵肖瑶的目光。
这她们的另两个室友，今天是姜好和所有室友的聚会。
苏怡和赵肖瑶亲密的挽着手，就如大学那会一样要好，从前她们便是这样两两结伴。
时间仿佛并没有破坏她们的感情，姜好有些感慨地抱住两人：“真好，阿怡和肖瑶还和从前一样，好久不见了呀！”
她和这两个室友才是真的多年未见。
虽然同处一个城市，但上海太大，所有人又忙碌着自己的生活。她们口上说着要见面，聚会却始终没能成行，从毕业算起起码四年没见，比姜好和潘梦竹分开的时间更长一些。
四个女人聚齐，各自落座。
潘梦竹翻着菜单：“就阿怡这身打扮你还说她没变呢，妆淡了、衣服老气，连口红色号都变了好伐！”
说着，她笑眯眯揽住赵肖瑶：“还是我们肖瑶哥哥专一，永远都是黑长直配眼镜，我觉得再过十年我也能认出我们瑶瑶！”
“去你的。”苏怡嗔她，一副护崽的模样。
旋即，她笑眯眯看向姜好：“姜姜，恭喜你啦！先前看你直播很忙，我们就没好意思约你，今天以后，咱们205的姐妹可就指着你罩了呀！”
赵肖瑶推推眼镜，从另一边抱住她道：“恭喜我们姜咸鱼，以后需要财务咨询随时找我！”
姜好不禁笑了笑。
赵肖瑶的确是没有变的。不仅仅是她的外貌打扮始终如一，而是她依旧务实，就连道贺的话说出来也有股实用风。
“你好？”
恰是此时，一位穿卫衣的年轻女孩忽然走到她的身边。
女孩看着有些小心翼翼，声音十分轻柔：“请问你是中国锦鲤姜咸鱼吗？”
诶？
姜好怔忪半瞬，才惊讶起身：“是的，请问你是……？”
“啊啊啊！”女孩克制而激动地跺脚，“真的是啊！锦鲤，我是你的粉丝！你日本的直播我都看了，我觉得你很可爱也很真实，你要加油哇！”
这是姜好第一次在外面被路人认出，她感觉有些奇异，表现得略为羞涩：“啊，谢谢妹子，我会继续努力的！”
“嗷，锦鲤你好温柔哦！”女孩满是星星眼，“请问我、我能和你合个影吗？”
姜好微笑点头：“嗯？当然可以。”
女孩这才叫来同行的两个朋友，一一与姜好合影后，她们又表达了一轮喜爱和支持之情。
她们的热情让姜好感到有些受宠若惊，于是，她在女孩们离开之时主动拥抱：“谢谢你们，祝你们也能欧气满满哦！”
“谢谢锦鲤！我们会继续关注你的！”女孩们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哇哦，”粉丝前脚刚走，潘梦竹就满是赞叹地看向姜好，“我们姜姜现在真的是个名人了诶，吃饭都有粉丝来合影了！”
苏怡也颇为激动：“是是是，我和肖瑶刚看到热搜时，还以为是假的。微博上愚人节的时候不是有过自己的假热搜吗，我第一反应还以为是那个呢！”
“对，”赵肖瑶笑着附和，“直到你去上采访，我们才确定中奖的人真是咱们205的姐妹！”
话题总算绕到了今晚聚会的初衷。
姜好坦诚道：“别说你们了，我自己也消化了好久才敢相信！”
“对了！”潘梦竹忽的起身，“我刚才不是让你帮我一个忙吗，我就是想许愿，结果被阿怡给打断了。姜姜，你快像直播里那样做个法，我有个重要愿望想许！”
姜好：？？？
“你说真的？”
潘梦竹重重点头。
……姐妹都提要求了，她能怎么办，当然只能笑着满足她！
见状，苏怡也蠢蠢欲动：“那我和肖瑶也要拜拜！”
姜好：“……”
于是——
苏怡和赵肖瑶也纷纷对着姜好许起愿来。
恍惚之间，她们宛如重回大学期末齐齐膜拜考神的时光，只不过，那时的考神并非姜好。曾几何时，她也是信徒之一，如今她却成为中心，阔别五年，大家因她中奖而组了今天的局。
这么一来，氛围渐渐热了起来，方才的别扭劲儿逐渐消失。
恰逢服务员上菜，香喷喷的外婆红烧肉盖子被揭开，姜好她们默契一笑，纷纷掏出了手机拍照。
女人的聚会总是少不了拍照这个环节，拍菜品、自拍、朋友合影都是必要环节，每人拍上几十张，再用软件P到满意，最后分享到微信群挑选彼此都满意好看的几张发布到社交网站。
饭一开吃，大家便顺利成章地寒暄起来。
“哎，姜姜，”潘梦竹一边夹红烧肉一边说，“你家那位听说你中了中国锦鲤大奖，是不是乐上天了？我看你们是要好事将近了吧？”
毕竟是相处四年的室友，即便后来再如何渐行渐远，大家也都知道姜好和方一洲的恋情。可以说整个205都见证了姜好和方一洲的恋情开始，看他们从浪漫初始到细水长流，连毕业季都熬过去了，别说是她们寝室，就算放在年级和学校那也是令人羡慕的。
姜好顿了一顿，才说：“唔，我已经，和他分手了。因为他喜欢上了别的人。”
潘梦竹握住筷子的手一僵，她没料到事情会这么突然，瞬间有些发懵，而苏怡和赵肖瑶也暗暗揪起了心。
苏怡和赵肖瑶早在采访就知道分手的消息，所以从见面之始，就一直避开了感情话题。没成想，从前和姜好最要好的潘梦竹居然不知道！
“哇塞！”潘梦竹放下筷子，夸张地道，“宝贝儿，我看你就是因为中奖才甩了方一洲的吧？姜女士，中奖辞职踹男友，你这新人生三大喜事占全了诶！完了完了，我现在才是真的开始羡慕你了！”
“噗——”
姜好明知道她这是为了缓和气氛才开的玩笑，但还是被逗乐了。
苏怡见她笑了，也赶紧附和道：“是是是，富婆要什么男朋友，等着旅行艳遇吧你！”
潘梦竹揽住她的肩膀安慰：“姐姐还可以给你介绍海龟留学生，英国帅哥也成。这个方一洲我大学就看他不对劲，清清冷冷又心机深沉的模样！”
姜好睨她：“大学的时候你明明还说他体贴来着！”
“哎呀，”苏怡赶紧出来打圆场，“精神出轨的渣男心眼儿都多，我们那也是被他的演技给骗了嘛。”
潘梦竹难得赞同苏怡的观点：“对，方一洲这个人看着闷闷的，你很难猜出他的心思，这样相处其实很难受的。”
赵肖瑶也同她们同仇敌忾，“再说了，我们姜姜现在人生赢家，咱们快乐一点，让渣男后悔去！”
提到渣男，姐妹们diss起来总是不遗余力。
骂完方一洲之后，心思细腻的赵肖瑶怕姜好还难过，又握住她的手道：“其实人不一定要有男朋友啊，像我一直都一个人，不也挺好的吗。”
姜好还没开口，谈了无数男朋友的潘梦竹就反问：“嗯？不会吧，肖瑶你毕业后也一直没谈过吗？”
“是的呀，”苏怡一副愁苦的模样，“我一直说给她介绍男朋友来着，肖瑶就是倔，又不是结婚，谈恋爱还是蛮快乐的嘛。”
姜好看向肖瑶，预备替她说点话，却见肖瑶本人耸肩：“我是真觉得没什么，一个人自由自在挺好。而且，像我这样的人很多啦，网上都亲切地称呼为母胎solo。”
“肖瑶，”姜好回握住她的手说，“我觉得你这样真的很好。毕业以后咱们总被生活推着走，父母说什么工作稳定我们就去做，别人说要谈恋爱才好，我们就去相亲……这样其实挺容易失去自我，我很羡慕你能坚持自我诶。”
赵肖瑶点头：“自我是坚持了，但父母也催得凶，还是得顶住压力。”
说着，她看向潘梦竹：“要我看，最潇洒的还是梦竹，游戏花丛不说，还顺便玩出个高学历。”
“哪有啊，”潘梦竹靠在姜好肩上说，“只有姜姜知道，我刚留学那会，在英国痛哭过多少次。说到底，我们现在的人生赢家还是姜姜，每天到处玩玩买买就把钱赚到了！”
“也没有……”话题渐渐转变到工作上面，室友们都是信得过的人，姜好便把自己崩溃哭泣和签约提升的事都说了。
说到底，这个世界上的成功人士，没有谁是容易的。
听到最后，苏怡愁苦地叹了叹气：“我太羡慕你们仨了，都好积极向上啊。你们千万别太早生孩子，我现在每天尽带孩子，还要和妯娌家长里短的，忙的时候瞎忙，闲起来的时候又无聊透顶。有时候想起大学拼命背小抄和刚毕业挤破头工作的时间，还真是有些怀念。”
都是二十七八快奔三的人了，虽然她们没有人结婚，但女人在婚姻中的无奈却是了解的。
结婚生子之后，女人总是牺牲更多的那方，身体和精力势必会在家庭琐事中所消耗。社会桎梏之下，大多数已婚女性要么放弃工作，要么就得拼命兼顾工作和家庭。
思及此，大家纷纷安慰地握住了苏怡的手。
大学时期的苏怡张扬肆意，她从前比潘梦竹还爱玩，总说着婚姻有够无聊，人活一世要玩个痛快。
没成想，她却成为了全寝室最早结婚生子的那个，偶尔还能看到她发在朋友圈里温温婉婉插花的样子。
有的时候，姜好都无法将眼前的人和脑海中的女孩对上号来。
曾经和苏怡最要好的赵肖瑶感叹：“是啊，你生了崽连我都很少见了。”
说着，她又看向姜好和潘梦竹：“谁又能想到，当初英语三级死活都过不了的梦竹，居然坚强的念完了英国的MBA，现在还进了投资公司。而最内敛的小姜同志，居然成为中国锦鲤要搞直播。”
时光如水，真是个奇妙的词语。
它不仅让光阴一去不返，还能慢慢抹去你的某些棱角，无知无觉，待你回过神来一切便已成定局。
回忆往昔的时候，人总是会感叹改变和失去，气氛到最后还是不受控地煽了情。
几个女人渐渐地不再客套寒暄，话题越聊越深入，渐渐地，餐厅里的客人陆续离开，只剩下她们这一桌客人。
眼看着餐厅已经开始收拾桌椅板凳，俨然要打烊的模样，姜好四人才结伴离开。
时隔多年重逢，大家俨然都有些不想回家。
她们在街上走了一会儿，潘梦竹忽然驻足提议：“我看大家都意犹未尽，不如咱们再去兜兜风？”
“好啊，”姜好眼睛一亮，“梦竹今天开了车吗？”
潘梦竹扬眼一笑，拉着她们往车库走：“当然！”
俄顷，高架上奔驰着一辆红色法拉利超跑，内里，姜好、苏怡和赵肖瑶都傻了眼！
姜好忽然想起，大学时她一开始以为潘梦竹和自己一样，都是小城市来的，只不过对方长得更好看点。
直到第一学期的期末，潘梦竹的爸爸开着奔驰来接她，姜好才知道原来她还是个富二代！
也是因此，潘梦竹毕业后才能有资本出国深造，而她们各方面的差距才一点一滴拉开。
伴随着动感的车载音乐，姜好瞪眼调侃：“梦竹，你家最近该不是又开了煤矿吧？”
“哈哈哈，”后座，苏怡开怀一笑，“姜姜，我看你是想被从座位上给扔出去哦！”
女人们在车内调笑，天空忽而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也不知开到了哪一处的高架，柏油路上除了这辆酷炫的跑车，渐渐没了别的车辆。
“宝贝儿们，准备好享受狂欢哦！”潘梦竹说着狠踩一脚油门，调高音响，并且将整个顶篷摇下
敞篷跑车飞驰而过，疾风在耳畔呼啸，夜雨从天空坠落打在她们脸上，几个女人的心彻底得到解放。
最初的尖叫过后，她们开怀大笑，旋即跟着音响放声歌唱：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怀想
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地久天长
我们曾经终日游荡，在故乡的青山上
我们也曾历尽苦辛，到处奔波流浪
友谊永存，朋友，友谊永存
举杯痛饮同声歌唱，友谊地久天长”
……
在歌声唱到最动情之时，姜好忽然和潘梦竹相视一笑，她们默契地握了下手。
潘梦竹眼睛晶亮地看着她说：“姜姜，你下一站不是还没定好么，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英国度假？”
但不等她回答，潘梦竹又重新放声歌唱。
姜好仰面抬头，仿佛迎接这场淅沥小雨。
她想，人的一生总是在不断的得到与失去，大部分的人都是丢失了就是永别。但今晚，姜好忽然觉得，自己生命中曾丢失的很多东西，其实都能一件件的寻回。
或许过程会很难，但她相信，她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