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瑕是郑师道的同门师弟,普安长公主将他荐到顾氏族学是皇帝的意思——”
普安长公主是皇帝的同胞妹妹,当年下嫁顾氏,本来就存了拉拢和牵制的意思。
当今即位后,重用以侍中郑师道为首的青州学派官员,就连国子监中也奉青州学派为主。
“上月顾驸马之子顾缘御前应对,言辞之中与青学相左——”
说到这里,苏舜卿忍不住幸灾乐祸。
顾氏是从江南来的,文章自成一派,既不与青州学派争儒学正统,也不愿拜入门下,因此族中子弟年满十四也多不入国子监读书。
但皇帝却容不得他们独善其身,点名让顾驸马的长子顾缘进了国子监。
“顾缘四岁于顾氏族学启蒙,十四入国子监,至今两年有余,却未曾受青学左右,可见顾氏族学教学之严谨敦实,皇帝也是着急了,这才想到插手顾氏族学!”
“原先执教顾氏族学的孙夫子突然离开,也和这件事有关,顾氏应该知道其中缘由,但一时也找不出理由拒绝。”
说到这里,苏舜卿又有些疑惑“世子,你说顾氏该不会通过唐二小姐来向我们求援吧?”
亭子里听了半晌不吭声的世子掀了掀耷拉的眼皮,嗤道“我要是连自家族学都不能做主,不如直接辞官种田算了,还有脸面向别人求援?”
苏舜卿哈哈一笑,道了一声“世子所言极是”,又问“那这唐二小姐是什么意思?”
世子皱眉想了想,忽然灵光乍现“一定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苏舜卿也眼睛一亮。
是了!太子殿下就藏身燕国公府!
上回世子夜探太子府无果,反露了行迹导致深受重伤,幸而路过燕国公府时,得太子殿下相助才顺利逃脱追捕。
“上回我见到了太子殿下,殿下虽然被那狗皇帝折磨多年导致身子骨有点弱,但性子冷静机敏,哄着个小姑娘给你递点消息还不是手到擒来?”世子十分肯定地说。
虽然燕国公府那个小姑娘看着也挺机灵的,可再机灵也就九岁,怎么机灵得过十二岁的小太子?
苏舜卿也听得频频点头,暗自决定以后一定重视唐二小姐的一切请求。
“你先设法将吕瑕的来历送到殿下手里——”世子沉吟片刻,又道,“也告诉唐二小姐一声——”
……
唐二小姐表示很震惊。
唐娇娇口嫌体直也就算了,怎么苏舜卿也这么傲娇?
不是说了“苏某只是个小小的进奏官,恐怕帮不上二小姐这个忙”吗?
言犹在耳,你怎么就变了?
“二小姐听明白了吗?”苏舜卿看着一脸呆滞的唐二小姐,心有忧虑。
吕瑕这件事背后挺复杂的,一个九岁的孩子能理解吗?
唐小白回神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的理解“吕瑕是郑相的师弟,郑相控制着国子监,顾氏子弟不去国子监,所以郑相就把他师弟安插到顾氏族学来。”
苏舜卿赞赏点头“二小姐真是聪慧过人!”
唐小白无言以对。
苏舜卿笑了笑,拱手揖道“幸不负二小姐所托,苏某还有公事在身,就先回去了,二小姐有空多来镇州进奏院坐坐。”说罢,又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才离开。
留下唐小白在风中凌乱。
万万没想到,顾氏换一个蒙学老师背后竟然那么多讲究。
更万万没想到的是,苏舜卿一天的功夫查清了这么多不说,还掰开揉碎了讲解给她听。
这个世界是崩坏了吗?否则她何德何能让男主的得力干将这么另眼相待?
明明昨天他们还是正常相处模式啊?
难道是因为小秦?
唐小白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小少年。
苏舜卿仍旧将她约在昨天说话的地方,她也仍旧带着她的十几个随从浩浩荡荡出门,包括阿元和阿宵。
所以昨天和今天,她都有带着小秦,可是苏舜卿明明连半点眼风都没给到小秦,这明显是不认得啊!
而当她看过去时,小少年也给了她一个无知的询问眼神,目测不是装的。
所以这个人世间是怎么了?
唐小白迷茫地摇了摇头,带上她的十几名随从,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长兴里。
几乎从昨天一样,唐小白刚离开,就有一人冒出头来,不过这次不是从大柳树后,而是从边上的毕罗店里,眼冒精光,嘴里还叼这一只毕罗。
唐二小姐和苏舜卿又密谈了!
肯定还是跟那个吕瑕有关!
姚合眯着眼思考了一会儿,抓住毕罗狠狠撕下,转身朝南面跑去——
……
这时,唐小白已经回了燕国公府,挥退左右,留阿宵单独问“刚才进奏官说的你听见没?”
小少年静静摇头。
唐小白便复述了一遍,道“我估计我的舅舅们是知道吕瑕来历的,也并不喜欢他——”否则顾小舅的回话里不会有那么一股子不情愿,“但他这个情况……”怎么说呢?
“没有必要。”阿宵接了一句。
唐小白点头。
苏舜卿没说的部分,她也能猜到一点。
书里有写,郑相是贵妃的父亲,贵妃则是书里那个太子的生母。
她还记得上回进宫时,元皇后提到过郑贵妃有一只猫,常满宫地跑,闹到皇后都不得安眠。
一国皇后,拿贵妃的一只猫都没办法,可见郑氏正得圣宠。
那么郑相安排自己师弟进顾氏族学,很难说背后没有皇帝的意思。
她都能想到这点,她的舅舅们不可能没想到。
“虽然吕瑕是有人安排的,但也没有厉害到让顾氏坚决抵制——”尤其还明知背后有皇帝的手笔。
这应该算是一个阳谋。
留下吕瑕也是顾氏对皇帝的一种表态。
这种情况下,唐小白觉得自己实在人小力微。
“吕瑕可能还是要留下了,”唐小白叹了一声,“要不……我去跟阿姐说,我还是在家请先生算了,不去顾氏族学了,在家也一样学是不是?”
虽然她也不是欠着小秦,可没办好这件事,还是觉得有些沮丧。
“倒也不是没办法——”阿宵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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