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猛微微笑了一下,他本来长得极为难看,这一笑,比哭还丑,让孤桐浑身不自在,他却自以为笑的很温和,很好看,道:“小兄弟,不用慌张,我这人是一个爽快的人,我们做一笔交易可好?”
孤桐抬头,茫然的望着他,却是真心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可谈?
郭猛伸手指在浅盒中的供词文书上,道:“你只要签了这份文书,我保证你在被提审之前,可以在这座天牢中,活的很滋润,没人能够欺负你。你是知道的,我不想Lang费时间对你用刑!”
最后一句话,威胁的意思很明显。右边的牢差俯下身来,大力拍了孤桐肩膀一下,轻声道:“郭爷可是刑道高手,他绝少如此温和,你见到这样的郭爷已经是上辈修来的福气了!”
孤桐再次抬眼,往哪供状文书看去,那文书右边用工笔小楷,写着“犯人孤桐招供”,左边却是签名画押的空格。中间所描述的供词被一方石制书镇压着,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孤桐心知,你这供词被书镇遮掩,内容不可而知,绝对我没有半点好处。站在他左边的牢差,伏身从浅盒中拿出一只毛笔,在砚台中使劲一滚,看笔头沾满浓墨后,塞到孤桐手中,说道:“签吧!”
心神略定,孤桐在想如何为自己争取更多逃出此地的时间和机会,现在签了这供词,相比这三人会当场将他毙命,依着这三人原先的态度来看,这种事情,他们绝对能够做的出来。
孤桐嗫嚅道:“我想看看供词……”
郭猛哈哈一笑,抬手将书镇挪开,压在供词和画押处的空隙。
孤桐心中一跳,感觉事情的发展方向有点不对,细想去,却没能发现什么不妥,低头细看,不一会儿,却疑惑的抬头,望向郭猛。
他之所以疑惑,不是因为罪名致死,反而是因为罪名太轻,这供词中,竟是站在范姜府的位置,指出他身世来历清白,以及以往所做事情的态度,应该不会做这种监守自盗的事情,这等盗取神兵之事,想是应另有隐情。
孤桐心中微微感动,提笔待要签下去,眼光四扫间,却是瞥见郭猛等人,笑着有点诡异,心中狂震,眼光不由自己的落在那一方书镇上。
心中恍然,这看到的一份供词竟然是假的,所要画押的那一份才是真得,只是这假的供词没有画押处的留白,放在真的供词上面,两张纸的叠口处,被那一方书镇压着。难怪刚才郭猛拿开书镇的时候,故意用袍袖遮挡他的视线。
孤桐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想见见范姜府大小姐!”
郭猛未曾想到还有如此转折,脸色一沉,道:“你画了押,我立刻请范姜小姐来见你!”
孤桐坚决摇摇头,道:“先见范姜小姐,再画押,我一直为范姜小姐照料马匹,也算是她的近仆,我这个要求不过分。”
他心中却是在想法设法为自己拖延时间,以便找机会逃出去,他知道请范姜婉儿也无所用处,只不过是耽误郭猛的时间罢了。
郭猛勃然大怒,喝道:“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怕我大刑伺候?”
孤桐表面上装吓得哆哆嗦嗦,口中却喊道:“你对我我施加刑法,等范姜唯我老爷回来后,一定会看到我身上的伤痕,知道我是被屈打成招,老爷会为我做主的!”
郭猛怒上加怒,狂吼:“你敢威胁我?”
孤桐知道提出范姜唯我后,有了效果,咬牙道:“见不到范姜婉儿,我绝不画押签字!”
郭猛冷哼一声,咒骂起来,骂遍了孤桐的十八代祖宗,最后颓然道:“先把他关起来,我们去请范姜小姐!”
孤桐又被押回牢房,等坐在石床上后,他后背已经冷汗淋淋,刚才所说,都是在跟郭猛做心理的斗争,无论谁最后因为后顾之忧而退却,都会被对方抓着把柄。只是这也是极为冒险的事情,如果郭猛来一招狠的,不怕范姜唯我,那孤桐的小命就悲剧了。
夜色降临,天牢中的光线更加暗了,有值班的牢差点燃灯火,整个天牢在昏暗的灯光中昏昏沉沉,犹如野兽的血腥大口。
孤桐手扶门栅,站起来,把自己的腰带抽出,藏在身后,然后对那唯一的牢差喊道:“官爷,来一下!”
那牢差正是困倦之时,这冷不丁的一声喊叫,竟将他吓了一跳,定眼看去,见孤桐正在向他招手,便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不耐烦的说道:“什么事?”
孤桐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左右张望一下,示意他靠近一点,并小声一点。
牢差微一愣神,不满道:“有什么事就说,不用偷偷摸摸,今晚就我一人值班!”虽是这样说着,牢差仍旧走近几步,微微低下头,脸几乎要靠在门栅上了。
听闻此话,孤桐心中狂喜,这等机会,对他来说绝对是最为有利的。
他从怀中,摸出身上最后一腚银子,塞到牢差的手中,小声说道:“官爷,这是一点意思,您收下。”
银子甫一入手,牢差那半死不活的脸上就笑开了花,他未曾想到这犯人小子给他的这锭银子足有五十两,这可是他三年的薪水,怎么不高兴?他谄笑着说道:“小哥,什么事你说,我赵四定给你办的妥妥当当的!”
孤桐说道:“我这还没吃饭,麻烦四哥给置办一点酒菜,好填饱肚子,剩下的银子,就送给四哥买酒吃吧。”
赵四扫过牢地上被郭猛一脚踢翻的酒菜,狼藉一片,心中恍悟,笑着对孤桐道:“好滴,小哥稍等,我这就去给您置办!”说完转身欲行。
蓦然,孤桐手中握着的腰带套住赵四的脖子,他倒背过身,腰带穿过门栅横梁,将牢差死死勒起!
“呃……呃……”牢差未曾提防,嘴中无力的闷哼两声,却呼喊不出什么。他眼珠子瞬间瞪的犹如铜铃,双手在脖颈处胡乱拉扯着,只是孤桐倒背着腰带,虽然全身疼却,依旧咬紧牙关,使出全身仅剩的力量,以至于赵四的反抗毫无效果。
过了好一会儿,孤桐感觉到牢差的双腿瞪了两下,然后再也不动了。不确定的他,依旧倒背了的腰带,没敢放下来,直到觉察到牢差躯体贴近的部分已经慢慢变冷,才松开腰带,重新系回腰间。
牢差死透的身体,径自落在天牢的石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骨头与地面撞击的声音,一双瞪得老大的眼睛,死不瞑目的看着孤桐,瞳孔已经放大。
孤桐伸手将牢差的眼睛拂闭,心中暗叹一声,这时才发现,因为用力过猛,手中的皮肤已被腰带勒出通红的印子。
从牢差的身上摸索出钥匙,打开手铐脚镣以及牢门,然他往外张望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他人后,将牢差的身体拖到牢房内,锁上牢门,借着昏暗的灯光,蹑手蹑脚的从通道中走出,他落脚极轻,在石板铺成的路面上,没有产生一丝的声音。
直到他走到朱红铁门前,仍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变动,四周静谧的可怕,也怪异的诡奇。
孤桐伸手轻轻的打开铁门小窗的门栓,打开一条缝隙,透眼张望,发现门外竟一个人也没有,心中暗喜间警觉渐起,情况有点非同往常,好好的一座戒备森严的天牢,夜晚竟然是如此松散?
越是异常的情况,越有它不可告人的目的。
多想无果,孤桐一把一把的试着钥匙,直到第三十五把才打开铁门,他奋力将铁门推开一条可容一人钻过的细缝后,眼光撇见外面却是没人,身影闪出。
他站在天牢的门外,在阴沉的夜色下,借着圆月,望着遥远处匍匐在夜幕下模糊的范姜府,心中默默说道:“等着吧,我会回来的!”
秋风似刀,圆月高挂中天。
无可比拟的满月之光,蔓延在山林之间,犹如一只神眼,在窥视着这前途不明、折腾不休的江湖。
孤桐从一处坟场中窜了出来,全速在山野间飞驰,虽然他的脚步有点踉跄,却依旧在坚持的跑,就像身后有什么鬼怪在追他似得。
他在奔跑,无可适从的狂奔。
孤桐只往荒山野地走,全身衣着破烂,脸上红肿异常,衣衫上更有点点血迹的他,不易与他人相见,尤其是夜里,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一般人一眼看去,都以为是一只幽魂或者妖怪。
他愈来愈感觉奔跑的难度,脚步迈出的越来越困难,每一步迈出的都那样的力不从心。天上的圆月、荒茫的大地,在旋转飞舞,矮树高林往两边流水般倒退。他精神中的灵魂,在狂奔中也变得恍惚起来,似乎奔跑的速度让他忘怀一切。
犹若天地初开时候,唯一的人在大地上为生命的降生而狂奔。
他忘记了自己已经死过一次,忘记了自己莫名其妙的重生,忘记了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一个绝代的剑客,忘记了自己曾经是绝世的杀手,忘记了范姜姐弟,忘记了自己被陷害被毒打,就在这一刻,犹如这一切从未存在过,脑海中仅剩一片自由的欢呼。
明月高悬在星弧的边缘处,又圆又远,在天空最美好的时刻,孤桐体内所仅存的最后一丝气劲,终于被他放肆的狂奔消耗殆尽。他胸口一窒,顿时一口气喘不上来,双腿和整个小腹犹如抽空了气般无力,更有一股无可抗拒的酸痛,从全身的大小经脉逆转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