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桐照例在“怡和酒楼”喝酒。
这是洛阳最高的酒楼,巍峨的八层高楼耸立在城南,犹如擎天玉柱一般。云烟氤氲,庭楼隐约,如空中楼阁般神秘,似海市蜃楼般飘渺。
在“怡和酒楼”对街独酌,是他杀人前的必经过程。
这是他的老例。
这次待在怡和酒楼,却不是要杀人,而是收到一份奇怪的“血帖”。
一坛“女儿红”下肚,他变的醉醺醺的,眼里更加迷茫而深邃,那对漆黑的瞳沉稳、深奥,连眼中那份忧郁也遮盖了。
这六楼本是高档之地,且不是饭点,楼上仅有孤桐一人。然而,“蹬蹬蹬”,楼梯口却上来一个人,一个身姿妖娆的女人,妖娆到基本可以让任何男人都火燎火燥。
女子狭长的丹凤眼中露出一抹魅光,瞄了孤桐一眼,走到西沿偏南靠窗的桌子坐下,自然而然的划出一条诱惑之极的身体曲线。
空旷的六楼,两个人在沉闷的氛围中都没有说话,仅有孤桐喝酒的声音,还伴随着一抹淡淡的茉莉茶香。
就在两人一个不停的喝酒,一个静静的坐着的时候。一个脚步轻浮的人,摇晃着登上了六楼,径自走到中间偏北的桌子坐下,抓起桌上的茶壶,一饮而尽,竟毫不在乎凉茶伤身。
这人身形瘦削,却自有一份气势在内,他眼光扫过两人,却似乎跟扫过空气没有任何区别。
三人各据一方,三种迥异的气势暗流,蠢蠢欲动,低吟浅洄。
“呵……大家都到了?”迅然,一个人影突兀的出现在楼梯口,竟好像是一直都在。
此人身形高大魁伟,脸型硬朗,一双眸子时不时的透漏出一抹深深的寒光。
“有点事情要交代,晚到一步,抱歉!”说完,径自走到西沿偏北靠窗的桌子坐下。登上酒楼后,他的气场就像一把锐利的锥子,将整个六楼压抑的氛围搅得支离破碎。
孤桐直到四人都到了,也没有抬头,只是认真的在做他那一件单调的事情。
不停的喝酒,没有停。
忽的,孤桐停下手中的酒杯,眼神看着酒杯中波澜不起的酒水,眉毛轻轻一挑,道:“绝剑—孤桐—南绝“。
他语调冷淡,好像说了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东西似得。
这句话,外行或感觉莫名奇妙。但他知道另外四人懂,也只有他们这个圈子的人,才知道这六个字所代表的含义。
果然,其他三人,也不约而同的有了反应。
“血玫瑰—紫妍—东绝!”声音清脆似黄鹂出谷,如珍珠落盘。
紫妍这轻柔而充满娇气地一声,如夏日凉风沐浴了诸人紧张神经,如冬日阳光净化了诸人心中恶念,令每个人都生出无限地遐想。
配合着,她眸子里火热的挑逗,几乎将女性的娇俏和性感发挥到了极致。
孤桐,无视,无觉。心中却是一震,这紫妍的媚功已到登峰造极的地步,随意的任何动作都可以展现强悍的魅惑。
此时,那坐在中间偏北的削瘦汉子,抬起头,扫了其余三人一眼,说道:“夜叉—海岩—西绝!”
他声音平淡之极,竟不受紫妍媚功影响。
杀手界的人,都知道这西绝·海岩,修行《夜叉绝灭经》,追求无情、无性、无义、无心。甭说紫妍,就算犹胜飞天仙子,袅娜多姿地女性,也不能让他起一点涟漪。或者仅有杀人,才是他唯一心动的东西。
“哈哈”,最后来的魁梧汉子大笑一声,“在下就是修罗—封三笑!”笑声蓦地一敛,“北绝!”最后两个字语气沉重无比,竟是在刻意强调。
孤桐略觉差异,眉头,轻轻的一皱。这“修罗”封三笑,竟如此爱惜名号?
在杀手界,在乎名号的人,似乎都活不长。风口Lang尖,怎能去张扬自己的名号呢?隐藏还来不及,怎会傻傻的暴漏自己?
大家说完,连最喜欢说话的封三笑也在沉重的氛围中失去涛涛而谈的兴致。
杀手圈同行的见面总是这样气氛紧张,剑拔弩张。
孤桐抬起头来,眼光终于离开杯子里的酒水,道:“你们发“血帖”约我来此做什么?”
“绝剑是否听过杀手界‘杀神’的传说?”回答他的竟是最不爱说话的夜叉—海岩。
“杀神?”孤桐眉头轻皱,虽然他已在杀手界混到东南西北四绝之一的名誉,然而终归是新人,关于行业中那些遥远的传说中的事情还不是很清楚。
“说来听听。”不懂就问,他向来如此。
海岩没有回答,反而是紫妍来了兴致。说到杀神,她终于变得端庄一点,不再散漏妖媚的本能。
她用青葱玉手捋了一下鬓角的青丝,微微一笑,“杀神是五百年以来,杀手界之王,”顿一顿,“这不是指一个人,而是一个名号,想成为杀神,前提条件就是成为当代杀手界东南西北四绝。”
“也就是说,杀神只能从四绝中选出唯一的一个。”紫妍轻柔的一笑,“四绝中的失败者,自然……,后果,大家都懂得。”
杀手,若杀不了对方,只能奉天成仁!
孤桐自然明白,今天这聚会,即将凶险万分!
紫妍的话刚完,刹那间,整个楼层的温度,似乎降了下来,冷飕飕的风,从窗口咧咧的吹着,荡漾着四颗缓跳的心。
封三笑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弓起,露在衣衫外面的颈部血管暴起,血流加速,衣衫有规律的波动着。
同时,海岩平摊的手掌也攥起,青筋突起。孤桐的右手抹上桌上的剑柄,唯一没有动作的,反而是紫妍,她依旧坐在那儿,悄悄的。
蓦然,紫妍身形弹起,第一个出手的却是最安静的她,一双青葱玉手似插花蝴蝶般舞动,三朵艳丽玫瑰瞬间便在孤桐、海岩、封三笑的面前绽放开来。
空间内的光线诡异的变化一下,孤桐桌上的长剑神鬼不觉的出鞘暴起,一剑劈出,分毫不差的劈在玫瑰的正心。
几乎同刻,封三笑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玫瑰花朵面前,苍白的手指轻轻点出,点碎玫瑰。手指不变,径自点向紫妍的俏脸前额,毫不留情。
紫妍脸色一变,这封三笑的《血影修罗指》竟达到如此地步,她的“玫瑰绽放”,竟然对他毫无威胁。不敢多想,玉手微收,反掌迎势而上。
就在孤桐一剑劈中玫瑰花心,后背毫无防备的刹那,海岩凌空一翻,闪过紫妍发出的玫瑰绽放,一双拳头,携着狂风骤雨的气劲,向孤桐的后背狠狠轰下。
孤桐微微一笑,流水般的一剑,神乎其技的一转,剑式微敛,随即如雨点般暴起,浓郁而凌烈的光点,将他的身影淹没,海岩心叫中计。
可惜这并非适合后悔的时刻,他攻势已老,再变招已来不及,只好迎头冲进孤桐的剑光雨点中。
孤桐在一瞬间辟出了一十九剑,海岩在同样的时间仅轰出了一十八拳。
比快,终究是孤桐的剑更快一些。
海岩身形向后挫退,前脸一条深深的血痕,鲜血咕咕。乍看只是中了一剑,他心中叫苦,刚才孤桐劈出的第十九剑,内带的玄功劲气刁钻异常,已破了他的护身玄劲,将他全身经脉震碎的七七八八。
命不久矣,海岩知道自己仅能支持片刻,这“杀神”之争,仅孤桐的一剑,他就被剔除。
他凌空后跃,竟从酒楼北面的窗户飞跃而出,身影远远的消逝而去,想是利用最后的时间去完成一些心愿。
这时,刚刚交手的紫妍和封三笑,竟心有灵犀般错势而过,左右揉身向孤桐夹击而来。能成为杀手四绝,都是极明智之人,看孤桐一剑败了海岩,紫妍和封三笑自付也不能单独拿下孤桐。
这神秘的“绝剑”出道虽晚,武功却强悍到如此境界,真不敢令人置信。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两人联手,先将孤桐解决,再来争这“杀神”之位!
“好!”孤桐哈哈大笑,笑声充满豪迈潇洒情怀。
一团青光暴起,将剑法推到极致,对封三笑那令人谈之色变的“血影修罗指”视之不见,身形加速,全部剑势气劲都直指紫妍。
后者花容失色,感觉到全部剑意都归向她,这要命的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情况,在平时来说,紫妍求之不得,但对于孤桐的剑,她怎么受得了?
似乎,孤桐要拼着受封三笑的一指,也要将她斩于剑下,这是紫妍唯一的感觉。在孤桐凌烈的气势下,她所有的自信和判断都消弭的无影无踪。娇喝一声,全力将万花翩跹手绝招推出,身形却急速后掠。
封三笑见孤桐竟毫不在乎他的招式,好想要硬受一指的样子,心中发狠,谨慎保守的三分玄劲也狂暴点出,心想:我这全力一击,看你怎么承受得了。
孤桐身形如蛇般扭动,竟避过封三笑要命的手指。
封三笑脸色狂变,招式用老,收劲不及,竟与紫妍施出的万花翩跹手硬碰硬的撞在一起,两人身影倒跌。穆然,封三笑觉得自己右肩撞到一个东西,同时耳边听到孤桐声音,“我再送你一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这是他这辈子最后听到的声音。
孤桐剑式回敛,左肩贴近后退中封三笑的右肩,剑柄从左腋下回式击出,携着泰山般的重劲,狠狠的击中封三笑的心窝。
嘶吼一声,封三笑魁梧的身子不受力般后跌而出,口中血液狂喷,贴到墙边才停住,直接毙命。
看到封三笑毙命,紫妍才知道自己中计。这孤桐对环境和心理的把握到了极为精准的地步,体现出来的智能意境,极为高绝。
“呵呵”她轻轻一笑。“绝剑的剑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只是你没发觉这空气不对吗?”
孤桐脸色微变,这紫妍本是用毒大师,只是这地方他先到,没有发现异常,那茉莉香味也像极了茉莉花茶。暗运玄功,顿觉体内暗涩难行,部分生机已经悄悄断绝。
“你竟然达到万毒噬体的地步?”孤桐再也保持不住平静,万毒噬体是用万毒液体浸泡身体,最后可以让身体散发出淡淡的茉莉香味,这最普通的味道,却是最要命的味道。
若非孤桐玄功深厚,打斗了这么长的时间,现在才感觉到万毒毒发。
他苦极一笑,海岩和封三笑死在自己的剑下,归宿也算死得其所。自己却死在毒药之下,真是悲哀,一个堂堂的南绝竟然死在毒药下,真是笑话。
不多想,他翻身后退,含最后一口玄功气劲,从窗口远远逝去,速度飞快,却比往常的慢了许多。
“想逃?”紫妍冷哼一声,柳眉轻皱,身影一跃,紧追而去。
洛阳郊外,宁静的小山谷。
一块青石,点点的暗红,孤桐瘫坐在青石边,手中珍若生命的长剑,驻在地上支撑着身体的全部重量。
身影一闪,紫妍,跟了上来,皱眉看着他,眼光中满是不懂的神色。
“何必呢?”她轻轻喟叹。
孤桐抬眼看了她一眼,勾起一丝微笑,“你不懂。”扭头看着那一方青石,眼光温柔似水,就像看着自己的恋人。
“这是我杀手生涯的起始,终结,自然也要在这里!”他如此说道。
孤桐深吸一口气,道:“现在才明白杀手应为何而杀,你的杀,仅为杀而杀!哈哈……”此刻,轰隆一声,一道闪电直劈下来,吞噬孤桐的身躯,隐约中明亮的闪电中一缕隐含煞气的锋芒消逝不见。
瓢泼大雨,终于下了起来!
紫妍看着那方青石,除了那暗红的斑斑点缀,其他就是一方简单的青石。冥冥中,她知道,这方青石有孤桐的故事,有杀手界南绝的故事,具体是什么,后人再也不会知道了。
她嘴中喃喃,“因杀而杀?”目光透过朦胧的雨帘停在遥远天边的山峰上,郁郁葱葱的山峰上,云气氤氲,迷蒙的雨雾中,映照着一个淡淡的背剑削瘦身影,像极了孤桐。
这一世,关于孤桐的故事,已经完结;另一世,关于另一个孤桐的故事,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