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文瑾便坐下了,皇帝拉过她右手腕给她揉了片刻,她疼,不让他碰,他挺讨好地叫下人端了几盘小甜点放在她面前,其中有一盘令两人都晦涩的山楂糕,好似叫她看热闹似的,文瑾并没有幸灾乐祸,他不开心,她也没什么可开心的,她怨过,恨过,决定离开,但仍喜欢他好好的,而非婚姻不幸。
端木馥心中七上八下,靠近皇帝,行礼,“臣妾参见君上。”
傅景桁颇为温和地对端木馥道:“起身,你脸色不大好。嘴唇一点血色没有。没擦胭脂去擦些,别有失皇后体面。”
端木馥对皇帝从心底里恐惧,她坐在梳妆镜前往嘴唇上擦了些胭脂,艳红的,遮掩了自己血色尽失的嘴唇,她过来给皇帝、太后、老父亲各敬了茶,没有给文瑾茶,皇帝将自己的茶叫老莫银针试了没毒便给了文瑾,端木馥将长指甲陷进手掌肉里,她牵唇问道:“君上,您和太后娘娘还有国师,几时来的臣妾未听见下人禀报,有失远迎了。”
“来了三刻钟了。”傅景桁将修长的手指随随搭在座椅扶手,“看你忙,没叫人打扰你。你今天心情不好么,母爱昨夜忘在小佛堂了,打小孩”
三刻钟。
端木馥悲钟长鸣,也就是说从九儿第一声啼哭开始,到她和连成理论‘压’字时,君上均在门外听着了,她眼眶立时红了,羞愧,自责,恐惧,诸多情绪一下子涌上心来,她在婆母和父亲失望的目光里,觉得自己微小而下作,无地自容,她叫皇帝:“相公”
“嗯。”傅景桁轻应了声,“这一二个月,朕没管过九儿,昨天之前,心底里有三四分愧疚,也想瞒着苏文瑾过来看看。现在不愧疚了。”
端木馥闻言,更觉得懊悔,难以启齿,“相公”
傅景桁立起身来,缓缓走到抱着小孩儿的连成跟前,将襁褓边沿拉开,露出九儿的面孔,他客气的对连成道:“这孩子眉眼像连先生,富态的脸蛋儿像她母亲。连连生在宫里住得习惯吗,伙食这些也习惯一家三口,缺什么用度找老莫要。”
室内安静的掉一根针都听得见。皇帝的讽刺属实辛辣。
连成蜡白的脸青一阵儿红一阵儿,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皇帝,皇帝甚至语气淡淡的,他却已经吓到失禁。
端木馥身子发软,她叫她的奴婢道:“珠儿,扶本宫。”说着,把手伸给珠儿叫珠儿扶她。
珠儿却冷冷一斥,没有去扶主子,轻声道:“以为自己还是以往得势的时候么。呸。”
端木馥胸腔内充满错愕和愤怒,珠儿居然胆敢违抗自己,她扶住桌角,才稳住身体。
傅景桁扫视着太后、端木凛,温温笑言,“你们瞧瞧,九儿这孩子像不像他父亲连先生眉眼特别像。小脸儿时不时像端木可惜,不像朕。苏文瑾生得才像朕呢。”
文瑾耳尖有些热。
夏苒霜往九儿看了一眼,深觉羞辱,便别开了面颊,面颊发烫。
端木凛从椅上起身,掀开衣摆跪在地上,把额头抵在地面,“君上息怒!”
说完,便起身,从连成手里夺过孩子,高高举起,重重摔下,啪的一声,孩子被国师摔到了宫柱上,项顶骨缝还软的,脑浆都摔出来了,九儿被外公摔死了,九儿终于解脱了,以后不用挨阿娘的打了,九儿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国师怒斥端木馥:“孽女啊!你干的好事!”
国师此举非常突然,除了皇帝淡定自若,旁人均大吃一惊。
“唔!好可怜宝宝。”文瑾看不得无辜的小孩儿被活活地摔死,她落泪了,不能自已。
傅景桁将薄凉的手掩在文瑾的眼睛上,“咱们终于给小狗儿报仇了,嗯”
连成连滚带爬的过去把女儿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抱在襁褓里,他不敢哭出声来,他泪流满面,他内心里叫着九儿,女儿,九儿
端木馥平日里以女儿为耻辱,打骂女儿是贱种,可是当女儿在皇帝的讽刺言语之下被自己的老父亲亲手摔死的当下,端木馥意识到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死掉了,被外公摔死了,她突然剜心的疼痛,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纵然打骂女儿,可是到底母女连心,她哭了,她哭得好厉害,她大叫着扑过去把九儿抱在怀里,她说:“九儿,九儿,你醒醒,阿娘给你吃奶,不让你挨饿了。九儿九儿宝宝,你醒来啊宝宝”
端木馥撕心裂肺的声音在殿内久久不绝,哭得好绝望。
皇帝坐在椅上,将手搭在文瑾后背靠背,目光睇了下她的侧颜,待那边老莫把小孩儿的血迹都收拾完了,孩子被裹在襁褓看不见了,他便将手自文瑾眼睛上松了开来,他手心有她的泪意,他低笑,“不需要同情伤害过你的人,她咎由自取的。”
端木凛又跪下来,额头抵在地上,匍匐在皇帝脚边,“老臣认罚。对不起大王。”
端木馥哭了许久,跪行到皇帝脚边,她拉住皇帝衣摆,“君上,你听馥儿解释,馥儿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馥儿太爱你了,求求你听馥儿解释”
啪。
一记耳光落在端木馥的面颊。
傅景桁使真气打了西宫的脸,并未直接接触她面颊肌肤,“爱我爱到让别人玩弄你爱我爱到人品败坏爱我爱到虐待婴儿”
“我是被强迫的,是连成是连成这个贱人,他强暴我!他强暴我!”端木馥指着连成愤怒道。
“别装了。你干过什么,朕这半年多,慢慢的都查明白了。”傅景桁轻轻击掌,碎玉阁的吴馨,西宫的大婢珠儿便出列立在端木馥的身前,来了,傅睇了眼作小妇人打扮的文瑾,她恹恹的,仿佛在忍耐,也许过多的澄清都是徒劳,她急着离开。他涩然一笑,睇向夏苒霜,“还记得朕迎娶端木那日,瑾丫头的小狗儿作疯袭击你怀着九儿的好儿媳一事么当时小狗儿叫西宫的侍卫踢死了,当时您老大发雷霆要发落瑾丫头”
夏苒霜颔首,“记得。怎么莫非也有隐情”
傅景桁睇向吴馨,“你把事情原委告诉太后吧。解释完,朕念你将功抵过,放你回家伺候你的瞎娘吧。”
吴馨特别感动,皇上还是明理的,她倏地跪在太后脚边,“太后娘娘容禀。”
夏苒霜凝神静听,“快说。”
端木馥心口怦怦乱跳,自己曾经使五百金锭收买吴馨陷害文瑾的过往,她哪里忘得了,只是她没有料到自己的丈夫默不声张的在调查她,这是他所谓的好奇过吗,就为了给文瑾一个公道吗,就为了杀掉她的女儿给文瑾的小狗儿报仇吗!
“可以拿西宫的小猫儿做示范。”傅薄颤抿作一条细线,“她养了一只波斯猫,叫呼噜。养了五年了。感情挺深厚的。如文瑾,养了阿大多年,阿大死了,她特别伤心,纵然朕送了西施犬弥补,还叫阿大,却不再是当年那只了。”
吴馨去猫篮子里抱皇后娘娘的波斯猫呼噜。
端木馥攥着心口,嘶声道:“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女儿,不要再动我的小猫儿。皇上,不要动我的小猫儿。求你”
“皇后。你应该体会一下,被深爱的男人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而失去亲生骨肉,失去宠物的感受。”傅景桁轻声说,“朕欠她的,你欠她的,整个皇门欠她的!”
文瑾想起一箩筐的伤心过往,眼睛湿润了。
端木馥的眼睛被眼泪模糊了,“君上你好狠的心我是被连成欺负,您难道不该为我做主吗!”脏水都泼连成身上去,打着连成说,“说话啊贱人,你说话啊,你怎么在他面前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你还是个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