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抬起头,似乎看见了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天上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和星星,就像是大暴雨来临之前的宇宙,似黑夜又有光亮。
差役走到大殿前退下,出来两个戴着纱帽、官员模样的人把阿德引进大殿。阿德进过汝宁王府,里面的构造很像。两边也站着许多官员。
高高的宝座上端坐着一个人,虽然很远,但是他的面孔却清晰可见,五绺不长不短的胡子,褐红色的脸膛,和普通的人类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他的一双虎目炯炯有神。看不见穿什么服饰,只见帽子上垂着九旒,是亲王,不是皇上。
阿德想:这人是谁?
突然王爷说话了:“我是谁?我告诉你,这里是你们那个世界人到的第一站,想必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阿德暗暗点头,下意识地向两边看了一下,文东武西,一切都和汝宁王府一样。两边站的不是牛头马面吗?
“我来回答你,都是世人传言,根本没有什么牛头马面。”
阿德吃了一惊,这位王爷就像长在了自己的大脑里。可是为什么是自己来的,而不是索命呢?
王爷说:“平常日期,尤其是和平时期,都是由无常勾索,现在中土正处于战乱时期,命该绝的和命不该绝的都蜂拥而至,不用去索命了,就像先生你,不也是不请自来吗?”
阿德心里很不以为然:你以为我愿意往这跑啊?还不是因为那个老尼。
王爷说:“那位净慧住持和你倒有些渊源。阿德医长,你寿限未终,贸然闯入。也罢,你既然来了,我就让内史陪你转一下,也让你见一下。”
话音未落,阿德已经在大殿外面。只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他似乎回到了把里城大街。
这时侯在外面的两个差役走过来,带着他和内史向前走去。先到了孽缘台,然后是第二大殿,第三、第四……匆匆掠过,一直到了第十大殿,飘飘地上了一座高台。
内史说:“这是最后一座大殿,行善之人不用走那八个受尽苦楚的大殿。你是来做客的,当然不用,请向远看。”
阿德看时,只是看到一层大雾,朦朦胧胧,根本不能远视。内史把手一指,大雾慢慢散去,突然出现世上的白日青天,锦簇花团,太阳高照,莺歌燕舞。
又忽地一片乌云飘过来遮住了太阳。乌云下面,是一个战争画面。
人们在互相砍杀,在呼喊,在哭叫,在狂笑。城市已经被攻下,到处都是浓烟烈火,断壁残垣,横尸枕藉。
接下来是一个将领,画面定格了。内史介绍了事情的经过。
这个将领是大朝江西行省平章政事(高官)朵里不花,南下南番,招降青军(义军,不是起义军)。这个头领叫金元,投降了元朝,那他就好好为新东家服务吧。
可是这对父子也想好好地为新东家效力,问题出在了平章身上,确切地说,是出在他的一妻一妾身上。他的妻子也是蒙古人,叫卜颜忽都,虽然已经三十岁,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但仍然美貌如花,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不能用来形容她的美丽。
不管如何美貌,这是有主的名花,是老大的夫人,一品诰命。但是金元金大人就不管那些,什么特么的一品夫人,现在大朝日薄西山,很快就要谢幕了,我要卜颜忽都。
于是这家伙造反了,把自己的队伍又拉了起来,带兵悄悄地进了五阳城,来一个突然袭击。
朵里不花还在梦中,听到喊杀声,贼兵已经攻进内城。侍卫报告,金元说了,把夫人送过去,他就不难为平章大人,允许大人带家人和军队离开五阳。
卜颜忽都虽然是女流之辈,但是非常有见识,对老公说:“你和家人做好撤退的准备,我去会会这位金大人,不信他能吃了我。”
朵里不花说:“不要相信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即使你去了,他也不会放我们走的。他一定让我们投降,我家世受国恩,绝不背叛朝廷,也不会让你去受辱。”
他和夫人的感情极深,不同意夫人外交。
卜颜忽都说:“夫君说得是,我也知道,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有可能趁乱逃出去。请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负你。”
朵里不花苦劝不住,派兵保护着去了前衙。
阿德不想听这些东西,打断内史,问道:“差官,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内史很不高兴,说:“没关系我在这废什么话?那好吧,自己看吧。”
于是把手一挥,画面到了朵里不花这里。
朵里不花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他把家人召集在一起。有一个小妾,待嫁的侄女,还有他的一儿一女。他说:“贼人已经进了内城,我绝不会投降的,你们怎么办?”
小妾和侄女走进内室悬梁自尽了。女儿太小,才十一岁,不会悬梁,他下令仆人把她勒死了。下面就是两岁的儿子,朵里不花实在下不去手,让奶娘带着他跑了。
过了不到两刻钟,金元带人簇拥着卜颜忽都进来了。他说出了自己的意思:“把老婆送给他,投降我们,还做你的平章政事。”
朵里不花誓死不降,金元手持火铳,向他的腿上开了一枪。
卜颜忽都大骂金元:“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平章对你不薄,你们父子这么没有人性,我这辈子杀不了你,生生世世也要报仇。”
说完跑过去扶起老公,说:“夫君放心,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来世还做夫妻。答应我,到了那边不要喝孟神酒,不管你重生到哪里,我都去找你。”
朵里不花抓着她的手,坚定地点点头,说:“我答应你,我们一起去枉死世界,和孟神斗一下,坚决不喝孟神酒。”
卜颜忽都流着泪,笑着松开手,一头撞向牌楼,金元赶快过去,已经没了气息。朵里不花连喊三声“好”,拔出佩剑,刺中自己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