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黑下来,树影婆娑,山风吹的呼呼作响,像是人临死前的一声声哀嚎,眼前坐着的人从容不迫,一手放在琴弦上,一手抚弄着鬓边已经有些发白的头发,作为一个八十多岁的人还有这幅青年人的样貌着实有些匪夷所思,但对重生归来的徐锦宁来说已经见怪不怪。
没有什么是比死人复活,重返时空更令人惊讶惊奇的,何况只是这一小小的青春永驻?
他们跟聂白打了不少交道,从一开始这个人就在谋划、在设局,而他们偏偏顺着他设好的局,没闹没闹的往里面钻。
“目的?”聂白回身继续抚弄琴弦,时不时的弹奏出一声刺耳的调子,“长公主以为我有什么目的呢?”
“巫国皇城外,你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也知道江阴?你到底……是什么人?”
徐锦宁疑问太多太多,按理来说她与聂白加上今日才见了两次面,可对他的那种恐惧却是从心里诞生的,像是许久之前就有这种感觉?
徐锦宁发誓,前世跟他并无任何纠葛,也是重生后她才知道前世之事另有隐情,是温丞礼付出代价将她送回过去,令她重生,可时至今日她也不知道温丞礼究竟付出怎样的代价。
江阴说温丞礼从未负她,前世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疑惑,这么多不同?
聂白、江阴、德妃、成国、以及明明活着却还隐藏在黑暗中的慕青黎,当年大火又是怎样的真相?
一桩桩、一件件,计划周密稳妥,毫无破绽。
“有些人回来是为了还债,有些人回来是想要救赎?长公主觉得自己是来还债的,还是来寻求救赎的?”
徐锦宁听着更加笃定他也是从前世回来的人,这个人……不,他还算是人么?
“长公主还记不记得自己曾经收留过一个来自南疆的玈人,他为了报答于您给您送了一对儿翠色的雕花瓷瓶?”
徐锦宁记得,不过这是前世的事,当时她本是要去夏国搜罗美男,正好夏夜,游船之上载歌载舞热闹非凡,就在她饮酒作乐的时候侍卫来报说是江里有人。
她救上来的是一个男子,而且是一个相貌极其奇怪的男子,他的脸异常尖锐,眼睛很细很长,就跟狐狸脸一样,若不是他还在流血,徐锦宁真以为这是男狐狸变化而成,他说他是来自南疆的玈人,来夏国是为了寻找亲人,可惜路上遇到歹徒。
只是当天夜里那人便失踪,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跪在徐锦宁房门口,叩谢她的救命之恩还说自己与她有缘,便将一对翠色的瓷瓶送给她,说她是命定之人乱七八糟的。
那天她喝了许多酒,等酒醒了那人也离开了,若不是那一对翠绿瓷瓶还在,徐锦宁真以为自己是喝多了酒做了一场梦。
徐锦宁狐疑的盯着聂白看,他竟然知道自己前世发生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
聂白不经意的叹口气,“果真有这么回事,怪不得那人会想方设法的帮助他救你。”
‘那人’指的应该是给她瓷瓶的人,‘他’指的应该就是温丞礼了,看来聂白知道的事情远比她还要多的多。
“你与‘那人’又是什么关系?”徐锦宁问,她也不确定聂白是否就愿意跟她说真话,这人永远都是一副高深莫测、运筹帷幄的模样。
那次在巫国皇城外,他明明已经被包围,败局就在眼前,可他还是很淡定一点也不紧张,还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走。
徐锦宁很好奇,到底什么能让他产生不一样的情绪。
“我跟他是不死不休的宿敌,不过他已经死了,他是个失败者。”
“为什么他就不能回来呢?”徐锦宁忽然问。
聂白像是被她问到了,笑的意味深长“是啊,我怎么就没想过这一点呢,既然我们都能回来,为什么他不能呢?”
徐锦宁一阵恶寒,她就随口说说,“聂白,既然你我并非凡人何必要彼此为敌呢?你我重新合作,你得到你想要的,我守这我想守护的,不是很好么?”
“我想要的便是你要守护的,如何能好?”聂白抱着琴站起身来。
徐锦宁总以为自己足够霸道,许多时候她都是比较盛气凌人的存在,可聂白给人的压迫感更强。
“你想毁灭……这个天下?”
徐锦宁被他的这个想法吓到,她一直以为聂白是站在夏国霍丞相那边的,没想到这人自成一路从始至终他们的目的背道而驰。
他不帮霍骁,但也不会帮温丞礼,更遑宁国了?
“长公主真是聪慧过人,这点小小的心思都让你给发现了。”
“这心思还小?聂先生,您可真是鬼才啊。”
“多谢长公主夸赞,今夜找公主过来只是想帮故人完成一个心愿。”聂白倚在桌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徐锦宁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哦?什么心愿?”
“长公主的姐姐徐芳菲如今还在这座山里尸骨未寒,德妃的意思是让您……去陪她,黄泉路不好走,一个人走的未免太过孤单。”
徐锦宁冷笑“怕不是作恶作的太多,没办法过奈何桥吧?”
“总之,今天就请长公主把命留下来了。”
聂白忽的从青鸾琴中抽出一根极细的琴弦直接圈向她,徐锦宁频频往后退,她猜错了?
聂白引她过来就是为了要杀她?
她成功的躲避聂白的第一波攻击,而后却因为扭伤了脚不能动弹跌坐在地上。
聂白似乎也不想立刻就杀她,反而挺享受杀她的这个过程。
只可惜,徐锦宁一点惧意都没有,只冷着一张脸,咬紧了嘴唇。
“这么一个绝世美人,今日就要香消玉殒着实有些可惜了,不过,谁让你挡了我们的路呢?”
“你想杀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以为杀了我就能逃出去了?”
“我知道你肯定在这周围安排了不少人,但只要你死,那些人便不足为惧了。”
徐锦宁额头冒汗却还故作镇定的不停往后退,琴弦近在眼前,猛地闭上眼睛,耳边剧烈的‘叮’了一声,身上没有任何疼痛,她快速睁开眼睛,黑色瞳孔里倒映着的是那白色的身影。
“温丞礼!”
他怎么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
他又听到了多少?
琴弦绕住温丞礼手中长剑,就见温丞礼快速一抽,琴弦竟直接被剑拧断,几根银针同时射向聂白。
聂白原地不动,嘴角一抹冷意,反手用琴身挡住那些银针,而下一秒温丞礼的长剑已至他面前,他竟也没躲没闪,愣是让温丞礼的长剑从他的脖颈边划过,血顺着剑锋滑落到剑柄,随后滴落在地。
徐锦宁已经被绰痕扶起来,她动了一下腿脚,只觉脚踝处疼的厉害。
她又仔细想了想,若是聂白真的想杀她早就可以动手为什么一定要拖延时间?
他在等,等温丞礼?
“丞礼,杀了他吧。”徐锦宁冷然开口,绝对不能让聂白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温丞礼却没有理会她,目光依旧冷冽的盯紧眼前人,“你早知道我会来?”
聂白弯起唇角,似笑而非“宁国不是你的战场,你该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
“把我引过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温丞礼语气极冷。
聂白不慌不慢“许久未见,自然是想要看你一眼,好歹咱们也是名义上的师徒,不是么?”
“我从未把你当成师傅,你该死!”
“是啊,这个世上想要我死的人太多太多了,数不清道不尽,可谁又真正的杀死过我呢?”
聂白的这番言论真是大言不惭,徐锦宁心中恶寒“你的命现在在我们手上!”
“哦?是么?”
徐锦宁还想上前,却被绰痕拽住了胳膊,绰痕说“你别过去添乱了,自己脚还伤着呢。”
徐锦宁白他一眼,甩开他的手,“丞礼,你为什么不动手?”
她非常非常想要杀死聂白,这个老妖怪给他们使了太多绊子,他还妄想要毁灭天下,这个怪物,本就该死。
温丞礼依然没有理会,像是没有听到徐锦宁的话一样,自顾自的继续跟聂白交谈“聂白,这次是我最后一次放你走,放了我母后,否则,后果不会是你想看到的。”
“你果然知道她还活着,而且在我手里。”聂白笑意更深。
他拂开脖颈上的剑,转而对徐锦宁轻笑一声“长公主,不好意思了,这次我还是要在你眼皮子底下逃走了,而放我走的人,可是你身边最亲近之人。”
说完,不管一瘸一拐追过去的徐锦宁,毫不犹豫的将已被损毁的青鸾琴扔到地上,边哼唱着春悲赋边离开。
徐锦宁追到温丞礼身边,忧心的瞅着他“你怎么了?为什么放他走?这可是最好的机会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温丞礼薄唇微启,眉尖紧拧“母后,在他手上。”
说完,他把剑扔给绰痕,拦腰将徐锦宁抱在怀里,看也没看她,只是语气有些冷“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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