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她的鼻尖一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让她为此几乎是辗转反侧了一整夜。
也因此,在冷血一醒来,窗台边传来他淅淅索索的声音的时候,她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像狼一样的少年安静地半跪在地板上,用火折子烧毁着那些沾血的布条。火光把他白皙的脸照的亮起了一片昏黄的光晕。
淡黄色的火光跳跃,把这样冷峻的侧脸也照的带上了一些暖色。他很安静,那双眉眼此刻十分的温和,像是那层坚硬外壳也被这暖暖的火焰烧的破开,露出他柔软的内芯。
但是一听到沈知意的动静,他猛地一个回头,那片刻的温柔一下子就不见了,他还是那个叫闻风丧胆的冷血捕头,
那双看着猎物的碧绿色眼眸在倒映出姑娘还有些迷糊的面容时快速的闪动了几下,那点厉色一下子就被驱散。像是一头被驯服的兽,一点点散去了身上的野性。
他英气的脸上莫名地染上了一点绯红,默默地扯起沈知意因为搬不动他,看他躺在地上有些可怜而友情赠送的一条挂毯,遮住他被绷带包扎过的精瘦腰身。
他乌黑的睫毛掩住自己一双漂亮的眸子。在这个时候,他看上去终于不像是一头狼,而像是个沉默寡言的普通少年。
是了,他年纪本就不大,甚至那眉眼颇有少年意气,只是这点少年的青涩被狼的冷厉所掩盖,让人无法第一时间意识到,他年纪还正轻的厉害的。
看着他冷白色的肌肤染上一点羞色,沈知意突然也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在包扎的时候,她其实真的没有太关注男女之防,也就并没有太关注于他裸露在空气里的肌肤。
但是现在……她的记忆里该死的好,又开始回想起少年因为疼痛而微微战栗的肌肤和他富有力量感的肌肉了。
于是屋子里感觉脸有点热的人就这么又多了一个。
“你……”
“姑……”
在一片沉默中,两个人不知道是有默契还是没默契,居然在同一个时候出声,截断了彼此好不容易憋出来的话。
他的表情没有变,可是他却有一双最多情的眼睛。即便他的主人如此的不健谈,也依旧闪动着不知所措的情绪,把很多冷血自己说不出,也表达不出的情绪都写在这里。
沈知意看着他,发现尽管他坐的依旧笔直,可是简直快要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去了。
那和外表截然不同的青涩表现让他原本还有一点的畏惧一下子消散了,忍不住对他笑起来。那双秋水般的眼眸笑的弯弯的,她身上原本恬静的气质也转而变的娇俏动人起来。
冷血的脸又红了。
他的唇还紧紧的抿着,他的肌肤还因为失血而显出一份好像可以轻易碰碎的脆弱和白皙。但是唯有脸颊和耳根处,还透出几分红润。
他并不是故意如此。
只因为这样的沈知意更让他意识到,这个昨天看到了他身子,给他亲手换了绷带的少女,是个货真价实的姑娘——还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冷血长相好看,武功又高强,他本是很受女孩子喜欢的。
可惜这样一张俊脸的他不怕痛,不怕苦,不怕比自己强上五倍十倍的敌人,却最怕娇滴滴的姑娘家——尤其还是这样柔弱可爱的姑娘。
堂堂四大名捕之一的冷血,让恶人听到名号能打个寒噤的冷血,他能在被砍了那么多刀还强撑着精神躲进这里,又以惊人的恢复速度和自制力醒过来,却偏偏对付不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漂亮姑娘——或许诸葛正我也正是考虑到自己的徒弟全身上下这最大的一个弱点,才叫他来了这瘦马门,而不是一扎到女人堆里就如鱼得水的追命。
师傅教了他武功,教了他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他学的都很快。在人际交往上,冷血虽然不如几位师兄,但是他性格正直,交往的人也正直,所以也并不算的上是短板。可他就是不知道怎么的,看见沈知意看向他弯弯的眼睛,他就紧张地想把自己团起来。
这让他像是一头失去了头狼指示,不知所措的小狼。只能呜咽着,在原地不安地直打转。
沈知意耐心的等了他一会,却见他好像不愿再主动开口的样子,忍不住先对他说:“你…我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呢。”
他这才抬眼应声。
“在下……神侯府冷血,多谢姑娘救助。”
她望着他笑的时候,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但是报身份的速度倒是很快。
沈知意眨了眨眼,虽然昨天就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但是还是假意露出几分惊喜:“神侯府那就是说,你是来救我们的”
一提到跟公事有关的问题,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那原本紧绷着的唇也散开。
被姑娘看了几眼就快要流虚汗的冷血好像终于得到了中场休息的时间,得以喘了一口气。
他的眼终于不再躲闪姑娘的目光,也认真地回看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瘦马门的事,神侯府从未放下过。此次我定诛杀瘦马门主事之人,接你们回去。”
他的眼睛很亮,也很坚定。这个时候的冷血和他的名字一点也扯不上关系,他的血一点也不冷,甚至很暖,暖到发烫。
他认真的安慰着她。即便他其实没有说什么话,但是就是有一种让人信服的魅力。
这样的他看上去很明媚,且意气风发,沈知意本来觉得他很可爱的笑也慢慢地放下来。
她认真地看着他,问他:“那你要怎么做呢杀出去”
冷血摇摇头,又点点头:“这里的人,我是一定要杀的。但是你们也是一定要先救的。等你们都离开了这里,那些旁的事情我才会再考虑。”
说完,他就从自己的怀——他本想摸出自己的腰牌,却没想到,竟然摸到了一大片自己的皮肤,脸腾的一下,又红了。
差点忘了,昨天姑娘已经把他给扒干净了。
昨日他已经意识不清,任由她给他褪下了上衣,一觉睡醒又怕留下什么线索反而给姑娘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忙于销毁证据。等姑娘醒过来又被她一直看着,只好先用被单遮掩……以至于他也有些忘了,自己原是已经半裸着的。
冷血这一摸到自己没有穿外衣的身体就想起她的手,一想起她的手,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记忆就撑得他快要羞涩地炸开了。
他经常受重伤,三位师兄亦是如此。他们都十分善于给自己的其它几位师兄弟包扎,所以,他也并不是头一次被人帮助绑上绷带。但是她的手实在好小,力气也很小,动作更是不够利落。但是她的手更柔更软,触上他皮肤的手,带着一点点怜惜的颤抖,还有少女的体贴。
她的手有点凉,就那么浅浅地搭在他即便失血也依旧温热的手臂上——她动作那么温柔,那么小心,仿佛在她眼前的并不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冷血捕头,而是一个脆弱的瓷器。
他受过那么多次包扎,恐怕都没有这一次叫他来的印象深刻。
如果说眼睁睁看着姑娘扒掉了他的衣服是因为当时神志不清,那现在他在比姑娘早一点醒过来的情况下却依旧半裸着上身,还和姑娘对看了这么久这种事……哪怕他早就下意识地拿被子掩盖了一下,可这情景还是让他羞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沈知意看着他充血的脸,那双冷冽的眼睛都因为羞耻而带上了一点水光。他的眼睛有一点下三白,眼角微微向上,一双标准的丹凤眼。他整张脸都是正气凛然的,惟有这双欲言又止的眼睛从下往上抬起,静静地看着她,无端显露几分不自知的艳气。
沈知意这才知道小说里总说的秀色可餐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个模样冷峻且还有点凶的美少年在她面前害羞成一只鹌鹑的样子实在是反差太大,让她又有点想看他通红的脸颊,又感觉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按照现代标准来说,他只是让她看见了一个上半身,算不上什么大问题。而且昨晚沈知意已经把他一大半的身体都用布缠住了,也并不是完全半裸的,但是冷血青涩的样子还是把她的脸也不知不觉又染得通红。果然羞耻心这种东西还是会传染的。
“姑娘……实在是在下冒犯,”他的声音有点僵硬,简直像是从自己的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不知姑娘,能否转过去,容在下穿衣”
沈知意点头点的飞快,堪比小鸡啄米,然后马上回头把自己的脸埋进软软的枕头里。
冷血这才红着脸穿起自己的衣服——上面还有血腥味,穿着不算很舒服。但是胜在神侯府的布料一向清爽,干的很快,于是他也没有太多的黏腻之感。他简单的穿了一下衣服,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没有马上叫沈知意回头,而是又把自己的马尾正了正,让它没有那么松松垮垮地,显得太过凌乱。
黑红色的袍子,高高地马尾和他俊秀的脸搭配在一起,再加上虽然总是带着杀气,却也在杀气下潜藏着的少年气质,就成了一个让京城不少女子为之疯狂的冷血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