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如意的呼吸下意识的绷紧了。
她慢慢的抬起头来,就看见前方的院门出,缓缓走进来一个熟悉的,飘然如风的身影,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透着一丝疲倦,但一看到她站在院中,凤目中的笑意,却是盈盈而出。
“你,在等朕”
这一刻,商如意的呼吸都窒住了。
走进来的这个自称为“朕”的男人,就是当今天子,却也是这些日子以来与她相谈不算甚欢,却每每都令她思绪震荡的男人——
杨随意!
不,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再叫他杨随意了,这个名字,果然不过是“妙手偶得”。
杨随意,就是当今天子,楚旸!
此刻的他身着一袭华美的长袍,不再是过去每一次见面那种飘然如仙的闲适,反倒有一种逼人的气势迎面扑来,连带着他身上袭来的那股苍然的冷香,也更多了几分侵略性。
商如意双手冰冷,却还是立刻提起裙摆,跪拜下去。
“臣妇拜见陛下——”
话没说完,就听见脚步声急速而来,一只手立刻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
“免礼。”
商如意的心一沉,却也不敢抬头,只维持着下拜的姿势:“皇上,此——于理不合。”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朕的话,就是理。”
“……”
这一下,她也无话可说了。
于是,商如意顺着那只手的力量慢慢的站起身来,但刚一站定,就立刻后退了一步,也将自己的手臂从那只手中不着痕迹的抽了出来。
楚旸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
然后,也不动声色的慢慢放下,那双凤目中仍旧是淡淡的笑意,说道:“你,好像也并不是太意外。”
商如意闷闷的“嗯”了一声。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朕的身份的”
“也不算知道,只是,隐隐猜到。”
“为何会猜到”
“……”
商如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倒是楚旸自思一番,淡淡笑道:“想必是到了北疆之后这两次见面,让你开始怀疑朕的身份了。”
“……是的。”
楚旸轻笑了一声:“看来,是朕太毛躁了。”
说着,他又看向商如意,目光闪烁的道:“不过,朕的确是想见你,跟你说说话。听你说话,很有意思。”
商如意轻声道:“只望臣妇那些愚钝之语,没有冒犯陛下。”
“……”
楚旸又上前了一步,低下头去看着她的眼睛,用不高不低,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知道吗,你的那些话,若是别的人说,早已经被拖出去,砍了脑袋了。”
夜风吹来,商如意一身冷汗瞬间干透了。
她清了清嗓子,才勉强清晰的说道:“谢陛下,不杀之恩。”
“……”
“臣妇,臣妇今后一定谨言慎行,不再——”
“不必,”
楚旸轻笑着打断了她的话,道:“朕觉得,你还是做自己比较好,朕想看到你做自己的样子,更想听到你说想说的话。”
说着,他那双眼角高高挑起的凤目中闪烁着一点精光。
“你最好不要在朕的面前撒谎。”
“……”
“朕,已经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你若撒谎,朕是会看出来的。”
“……”
“所以,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在朕面前,你都必须做以前的那个商如意,明白吗”
在他近乎炽热的目光的注视下,商如意的心乱成了一团麻,她沉默了许久,才沙哑着嗓子道:“谢皇上……成全。”
听到“成全”二字,楚旸的脸上浮起了几乎是得意的笑容。
但那种得意,并不是别人听从了他的命令的得意,而是一种——看着自己捏沙成泥,塑造出了一个自己想要的玩偶的得意。
商如意有些不敢看他的笑容,只关心外面的情况,便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陛下,臣妇斗胆敢问,外面——”
她的话没说完,就听见楚旸道:“你这个自称,朕听得实在刺耳。”
“什么”
“朕不想再听到你自称——臣妇。”
只见楚旸抱着胳膊,带着一点冷笑的看着她:“既然朕容许你在朕面前说真话,做自己,那你最好还是自称如意。朕允许你自称如意。”
商如意犹豫了:“这,臣妇岂敢——”
楚旸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皇帝就是皇帝,真龙天子的一怒足令世间尸横遍野,血流漂杵,哪怕此刻他没有勃然大怒,只是微微露出了怒容,商如意都立刻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一冷,整个静谧的院落仿佛都被一张看不见的,充满了杀气的网笼罩起来。
她忙说道:“如——如意,谢陛下恩典。”
楚旸的脸上又一次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商如意突然感觉到有些不适,她也算是个专注的人,但好像每一次跟这个人相处,都会不自觉的被他牵引着走,过去,她只是觉得这个人神秘,如今自然也明白了,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术。
他,不会允许自己被别的人牵引。
商如意定了定神,又一次小心的开口:“陛下,外面——”
“对了,”
楚旸也又一次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今天,皇后告诉朕,你有话要跟朕说”
“啊”
“是关王绍及所献的计策,你似乎另有想法,朕已经来了,说说看吧。”
“……”
商如意顿时傻眼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对江皇后说的那些话,她居然会转而去告诉皇帝——这些话,若是一些将领说出来,无可厚非,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国公府少夫人,竟然置喙交战之事,这不是把她推到风口浪尖吗
商如意急忙道:“这,臣——如意不敢。”
楚旸目光闪烁着看着她:“朕刚刚说什么了”
商如意迟疑了一下,轻声道:“陛下刚刚说,要如意,做以前的商如意。”
“所以,你跟皇后说了什么,朕要原封不动的听到。”
“……”
“否则,你就是欺君!”
这最后两个字,说得商如意周身的血都凉了。
而这时,她的耳边突然又响起了白天江皇后说过的那些话——
“只不过,陛下向来不太喜欢听人说话,就算听了,也听不进去……所以,关键就是,谁能让陛下听进去他的话。”
难道,她是要借自己的口,向皇帝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