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时候才发现他身上的穿着很像前世自己帮他做的衣服,一模一样的衣料,一模一样的图案,那袖口是白色的栀子花,他最喜欢的……
可是袭昀诺并不是单纯无辜的小白花,不仅不白,甚至还是五彩斑斓的黑。
他分明手段高明,却装得无力悲惨,让她以为他们是相同处境的人,让她生出要护着他的心思。
他分明有钱有权,却装得穷困潦倒、任人欺凌,让她用劳动换来卑微的酬劳,只为了买上好的料子,给他做一身锦衣。
她一心一意为他,试图将他当成自己的依靠。
“你认出来了?”
见锦颜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袭昀诺忙笑了,紧张的面色也变得舒缓开。
他往一旁走开两步,让锦颜能更清楚看到自己的衣服,“是不是很像?这是你亲手为我做的。”
是啊!
锦颜嗤笑了声,亲手做的。
冬日里的屋子没有炭火,冷得双手发麻,就是被针刺破了手指也不觉得疼,直到后来她的手每到冬日还会红肿,溃烂。
“颜颜,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袭昀诺一双眼睛里透着绵密的情谊,却让人后背发冷。
“袭公子发疯了吗?”
锦颜逼退眼底的酸涩,嘲笑着问了句。
“还是你做梦了?”
在袭昀诺的不解中,她又给出重重一击。
“我堂堂嘉誉郡主,怎么可能给你做衣服?”
她高高抬起下颚,轻蔑地看他一眼,在袭昀诺不敢相信的目光下,她一步步往前。
“袭昀诺,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你这张脸下面到底藏了多少肮脏?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我……”
袭昀诺肩膀瞬间垮了下去。
一旁紧绷着脸色的闻衍皱着的眉头在此时也变得舒缓开,释然地看着锦颜的背影,眼底露出欣慰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明明是爱我的,你为了我情愿受伤,你为了我去给人做工,你甚至在寒冬把唯一的厚被子给我,你……”
他想起来很多。
想起来也曾有人这样义无反顾对他好。
当时他觉得锦颜是个傻子。
多傻啊,他说什么就相信什么,不过是睡了她,她就那么死心塌地的对自己,不过是露出委屈,她就立即拼尽全力对他好。
他一边享受着她的全部,一边算计着她的身份,一边又偷偷部署自己的复仇计划。
在离开庆国时,袭昀诺有过一瞬挣扎,他不是没想过带她走,可是她滥情又善良,而他身边最不需要的就是善良。
她真以为自己是天上的神仙吗?
可笑。
那些他最看不上的,嗤之以鼻的,最后却成了他登上权力巅峰时候最想念的,他后悔了,让人去找她,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她已经死去的消息。
如今一切像是做梦一样。
袭昀诺有种失而复得的兴奋和欢喜,他想好了,这次一定要带她走。
可是当他看清楚锦颜双眸中的冷漠时,那些自己幻想好的景象像是泡沫一样,碎了。
甚至在她的目光下,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颜颜……”
他双眸含泪。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里面的泪光像是闪烁着的水晶,他的孤独和无助,他的脆弱和敏感,天然就能牵动旁人的情绪。
他看上去太干净了。
这些对锦颜却没有任何用处。
她站定在距离袭昀诺两步远的位置,仰着脑袋瞧着他。
“袭公子在京城多年游刃有余,你并不需要有人为救你受伤,因为你有属于自己的暗卫,你身上的每一个伤口,都是你的算计,你流下的每一滴眼泪,都有它的作用。同样,有李衡那样的人为袭公子做事情,你又怎么可能看得上一床寒冬的被子,你故作孤苦一来是想让人心疼你,二来是享受别人像个傻子一样,为了你不顾一切。”
“我……”
袭昀诺几欲张口解释,可他发现自己压根就解释不出来。
她悲哀的发现,锦颜说的竟然都是事实。
“你是怎样的心态来看待为了你不惜伤害自己的女子的呢?你或许觉得那女子不自爱,活该,甚至觉得她可怜。甚至,你还要将自己弄得更惨一些,找人打你,让人骂你,最好是全世界都抛弃了你和她,这样她就会为了你对抗全世界,就会觉得你才是她的唯一,直到……你向她露出獠牙,你看着她走进你编织好的圈套里,像是无力抵抗的羔羊,露出纤细苍白的脖子,被你一口咬断!”
“直到那时,你甚至可能还在欣赏她的无助,你或许会有一丝不忍,但就像你自己说的,你不相信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好,你笃定她定对你有所求,你洋洋自得她输了,输在了你的算计下。”
“颜颜……”
袭昀诺不由自主唤了声,慌慌张张,像是纸片人一样,苍白的脸上落了泪痕,泛着水光。
锦颜心情平静的看着他,压根就不好奇他现在的落泪又是为了得到什么。
她发现自己已经能很平静说出这些事情,前世的过往,变得遥远又缥缈,好像是看着另外一个女孩的过往,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真实感受过痛,她会以为是一场梦。
“我不是故意的,这世上从未有人对我好过,从未!我以为你也是这样的,我不忍心的,我有让人好生安置你,但不知道为什么,我……”
袭昀诺颤颤巍巍伸出手来,试图去抓锦颜,但又不敢。
锦颜在此时露出最为灿烂的笑。
袭昀诺面上一瞬迷茫,甚至隐约带着兴奋,他恍惚中看到那个穿着旧衣破袄的女子,在阳光明媚的午后,笑意盈盈的朝着他走来,那时候的她,全世界都只有他。
可是很快,撕裂的疼将他拉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