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意识到他们男女有别。
他并非故意。
若不是故意，便是无心之失，许是他从未拿她当寻常女子去看。
“没什么……走吧，我们去看看……”
锦颜这会儿心思有些乱。
她想做点什么，做什么都比在府上好。
本打算过几天再去的收容所，她晚上出城就去了那里。
换上粗布衣裳，做了男装打扮，又戴上帷帽，等她从马车上下来的一瞬间，依旧是震惊的。
她听暗卫和海棠说过很多次这里的情况，但都远不如自己亲眼所见。
锦颜做了许多心理准备，在青梗村时她也遇到过战乱，也遇到过灾荒。
但……如今见了，依旧心酸。
她以为在皇城脚底下，一切会比自己曾经看过的要好。
却没想到，蝼蚁终归是蝼蚁，换了个地方而已。
入秋后的夜晚有些寒凉，许多孩童身上甚至连蔽体的衣服都没有。
所谓的收容所不过是一片空地，有些人用雨布搭了个小小的三角形遮风挡雨的地方，大部分人只坐在空地上，空着双眸，面目呆滞。
火光很亮。
因为边上有不少士兵在看守，他们每人都举着一个火把，不是为了给他们照亮，而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
显国使者来的日子里，连京城街道上的乞丐都少了很多，更别说这种食不果腹的难民。
见锦颜站在那里时，他们有些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但很快，就将目光移开。
“这位是？”
任无恙的声音传来，面上带着狐疑。
锦颜笑了笑，背对着那些人，掀开帷幔的一角，露出面容来。
“来这里找个人，劳烦将军通融。”
任无恙愣了愣，眸光也跟着滞了滞，他没想到锦颜会来这里。
或许她是特意挑选这个时候来，因为他在当值。
任无恙没有为难她，甚至还问了她是否需要帮忙，锦颜摇头，任无恙并未多问，直接就放人进去。
“开饭啦！三殿下恩典，大家都来排队！”
“站好，都给我站好！”
像是死水一般的深潭里被人投掷了一颗石子，波纹漾开，引起惊涛骇浪来。
众人纷纷回神，朝着人声的方向冲过去。
本寂静的夜晚忽然变得喧闹起来。
海棠和暗卫在边上小心翼翼护着锦颜，生怕谁冲撞了她。
锦颜瞧着那边搭建出来的雨棚，热气腾腾的清粥泛着几分暖意。
“同情了？”
身侧的声音传来。
锦颜侧头看过去，朱锦珂今日也是一身粗布衣裳，脸上甚至抹了些泥土，却依旧掩盖不住他周身的贵气。
见锦颜看过来，他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这回可让萧绒好好出了一回风头，所有的粥棚里，就他的米粒最多，甚至还有些青菜沫儿。”
“当然，这些都是从本大爷这里抢了去的。”
如果不是这样，朱锦珂这辈子也不会这么狼狈，此时他话中透着狠劲儿。
锦颜表示同情，只问道。
“事情都办妥了么？损失了什么？”
这件事朱家老爷子不会放过他，朱锦仁肯定抓住机会从他身上薅东西，朱家其他人怕是也不会手软。
朱锦珂说过，他们朱家都是靠在同盟同宗手里抢东西来生存，毕竟庆国再没有比他们朱家更会做生意的，于是只能在自家人身上抢。
“没什么，左右不过是丢了一些铺子，钱财嘛，还能再赚回来的。”
他声音淡淡的说了句。
瞧着那边的雨棚却一脸寒凉。
皇后以为朱锦珂是个软柿子，以为有朱红衿在手上他能让她予取予求，她却不知道商人最懂的就是算计。
想吃下这一万石粮食，朱锦珂就算什么都做不了，也不会让她吃得痛快。
“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脸上情绪收了收，低声问了句。
锦颜没什么隐瞒的，“找几个人，手底下人手不够。”
“呵……你还真逗，萧悦溪喜欢从南风馆捡人，你却喜欢从收容所捡人。”
朱锦珂嗤笑了声。
“你呢？来这里做什么？”
“你看看，一会儿就知道了。”
他朝着人群的方向努了努嘴，嘴角勾起笑来，但笑容没到眼底，只透着十足的诡异。
“这米怎么变少了？”
前头有人不满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又有人嚷嚷，“就是！刚开始还结结实实的一碗米饭，甚至还有些咸菜，后来又是粥，现在这一碗里面，半是米半是水的，你们坑谁呢？”
锦颜顿了顿，这人逻辑清晰，说话声音中气十足，一听就知道是朱锦珂放进去的人。
边上的人也不让她失望地来了句，“也不枉费我最近几天捏着鼻子把三殿下夸上天，这人吧，还是不能太得意。”
“一万石粮食没这么快消耗完吧。”
朱锦珂看了眼锦颜，“当然没这么快，但架不住咱们三殿下趁着粮食价格贵，卖出去一部分啊。”
“嗯？”
锦颜深深看了他一眼。
朱锦珂又凑近了些，低声道，“昨日，朱家的粮仓被烧了，你知道么？”
“……”
可真狠！
锦颜嘴角抽了一下，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怎么会有人觉得朱锦珂是好欺负的呢？
粮仓烧了已经是明面上的事情，皇后近期内不会指望朱锦珂给她粮食。
而皇上那边，怕是萧绒和皇后都已经说过会有一万石粮食给出来，现在事情被闹大，再一问，一万石粮食实际上只有五干，又是袭云长进京的时间，皇后肯定要想办法找补。
想到这里，锦颜心思动了动，“萧绒的粮食不会是你买的吧？”
朱锦珂笑了，眼底流光溢彩，“我是不是很善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