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音的记忆,回到了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齐斯玉的玉身替命,会让她的肉身与精神都恢复到最好的状态。
也便是,若她生在这世上的襁褓婴儿,那她便会是襁褓婴儿。
可她生在这世上是迷茫的穿越者,那她就还是那个穿越者。
上虽是天道真龙的究极法相,可灵魂却仍旧是个现代的穷苦研究生,没经历过这番虐心的情爱之苦,甚至没有任何压力与辛酸。
他给了她最好的,且不让她知晓,以防她负罪度过余生。
这次连系统也没有,她第一个看见的人,是个连名字都未曾说与她的,模样也只是半张脸。
不过,看眉眼和半张薄唇,那一定是个很清俊的人吧!
说是玉化成的,那可能就是原主戴过的玉,里头住着一只灵。
她心道,哎,太可惜了。
他好像说,是他一年前的承诺,今天替了原主一条命,那肯定也是为了原主,不是为了她吧。
纵然不是,她也该谢谢他的。
只是,她总觉得自己内心深处巨大的悲恸,远超对于他的感激与可怜。
好像,她被谁挖了一块儿心肝似的,空落落的。看来没心没肺也并不是那么好受的体验。
但是,她脑海里那个一直翻页的倒计时,又是什么意思?像是催命符,一点一滴敲打着她。
“荀音!”背后突然有人在叫她。
她一转身,心道,这居然还有人认识她啊!可能,她和原主同名同姓。
哦,这位像仙鹤似的天花板极帅哥,一双圆眼睛里都是焦急与愤怒。
他慌张地问:“你师叔呢?你师叔在哪?”
荀音心道,看来这位是什么师门里的人,原主方才和一位师叔走散了。
“我……不知道啊!”她眨眨眼睛,一脸的懵懂。
温雪言突然握紧了拳头,锤在她肩窝里,“你怎么会不知道?你良心让狗吃啦?他去哪了?”
荀音被他凿了一下,快痛死了,但又觉得肯定惹不起这人,还是忍了忍,初来乍到,总要夹着尾巴做人吧。
“说话啊!你哑巴了?别跟我装蒜!我师弟呢?”温雪言摇晃她好像在抖一个死物似的。
荀音在脑浆子快要融成汁儿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这人应该是她师父。
“哦,师父,方才好像有个玉灵,他说……他好像给我挡了一劫……是他承诺过给我的!”
她的双眼像被摇散了似的,迷迷糊糊,看着突然呆愣了的温雪言,问:“我曾经,戴过什么玉吗?”
“师父,我听说过,挡过灾碎了的玉,应当要好好找回来的。给它包上红布,找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好生埋了,尘归尘,土归土。”
“师父,可我找不到他了,我手里只有一把碎未,这些,到底够不够啊?”
她话音一落,就见温雪言突然从她身上撇开眼,并不敢看她摊开的手掌心。
他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发着抖,直抖得他全身都如若筛糠。
他嘴唇抽搐着,回眼看着迷茫的荀音。她那眼睛像雾一样,蒙上一层薄冰,好像和齐斯玉有了几分夫妻相。
啪——脆亮的巴掌落在她脸上。她被打得莫名其妙。
她心道,这师父有病吗?若不是看他好像挺厉害的,她可忍不了一点儿。
然而,这师父果然有病,打完了她,竟突然拉住了她另一只手,把她被冻透的手,又捂暖和过来了。
“留好了吧,埋回家。”他的声音扭曲了,被抽泣断成了好几截。
他拖着她往下方飞,嘴里还神神叨叨。
“走吧……咱们回去。”他开始泣不成声,“不怨你……怎么能怨你呢……他自己傻,又关你什么事了?”
荀音听了,愈发觉得扑朔迷离,师叔、玉器、挡灾?
她不知道的是,温雪言用尽了毕生所有的忍耐力,才没将一切对她和盘托出。
既然齐斯玉有时间对她道别,却没有提一句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那就说明,他死就死在这份刻意的隐瞒上面,想护她心安理得度过余生。
齐斯玉都能为了让她好好活着,做到这个份儿上。温雪言作为师父,干什么还要让她抱憾终身,何必要让她遗恨终老呢?
这情爱之苦,害死了一个,他能护着另一个,就护着另一个吧,死者为大,他得听齐斯玉的。
可是,齐斯玉,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还记得齐斯玉第一次喝泉水都是温雪言给接来的,看着那石头里蹦出来的孩子,饮了醴泉后满眼的惊艳,他也曾经嗤笑齐斯玉的傻样。
他的弟弟死了,他心里头这份难受,他要和谁去说?
他拉着那个如同落生赤子的荀音下来,瞧见了那满地精疲力尽的仙人和魔修。
天上的劫灭真火已经熄了,劫灭秘境也消散了去,金色的夕阳撒下了希望,一切好像都变好了起来。
可是,去的时候,是三个人,回来的却只有两个。
倾若看见他俩,呼吸一顿,先掐住自己的手心。
她告诉自己,不会的,齐斯玉是西庭的太子爷,西后想他死,西帝也不会允许的!
可是,她问都不敢问,看见温雪言闪躲的表情,她心里头一寸寸冷下去。
她强打起精神来,对着温雪言挤出一个笑颜来,后来又觉得太拙劣了,她有什么心思是温雪言不知道的?
她抿了抿唇,沉冷问:“大捷了吗?”
温雪言仗着这心电感应是单向的,便对她挤出一个肆无忌惮的笑,“是啊,西后终于死了!”
他嘴上说的是西后,可是倾若却总往齐斯玉身上想。
她看着荀音,那丫头的表情,就好像她什么也不知道似的,一边脸还高高肿起来了。
上头的五个指印,是她夫君的不假,她早认出来了。
她走上去,用自己那鬼手贴了贴荀音的面颊,冰凉凉的,很快就能给荀音消肿了。
荀音下意识想躲,可是也没太敢那样干,不知道原主和这位是什么关系,只好就任凭这女人摸她。
“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走吧,回家吧。”
回家,他们都说回家,而不是回门派。
其实,就凭她一个眼神,倾若就瞧出来了,她已忘却了往昔故旧。
那些地府之中喝过了孟婆汤的鬼,便是荀音这副潦倒模样。
淡忘凡尘,喧嚣俱灭。
也好,也好。
回山的路,倒是走得异常安宁,没有一个人来叨扰他们。
三山的人,都心照不宣,对齐斯玉的话题讳莫如深。
可魔修们交头接耳小声嘀咕,一直在问斯玉仙上去哪了,是不是陨落了,这些那些就传进了荀音耳朵里。
她这才终于对上号,知道师叔就是斯玉仙上,应当是个很德高望重的仙人。
她心想,她来这个世界干嘛呢?是有系统还是有任务,或者有穿书的剧情吗?
怎么好像谁都在躲着她的眼睛?生怕触动她敏感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