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斯玉并没有借此回复什么,只道:“我不是为她而来。”
荀音在后头,有点儿狼狈得被拴着角,抬不起头来。
听到他这么一句,还是凌空滞住了。
齐斯玉偷偷给她放了一些琴弦的余量,她终于得以抬头看看齐斯玉和孟浪是什么状态。
她原以为,这些琴弦是齐斯玉用手扯过来的,可现在一看,才知道,那是齐斯玉用琴弦绕了好几圈手臂,又另一手用剑钉住了,才勉强争取的一段距离。
他手臂被琴弦捆得很扭曲,荀音怀疑这几乎快绷断了,若不是他体修的筋骨强健些,早就折了。
他不为她?
孟浪当然也瞧出来了,他没有拆穿齐斯玉,只道:“若您想劝我安葬丝兰,就免了。”
可齐斯玉又突然开了个新的话头,好像一直跟不上人家的节奏一样。
“若我是你,我可能比你做的更过。”齐斯玉沉声道,“眼睁睁看着亡妻下葬,再也回不来,还算什么男人呢?”
他这一句话,居然让孟浪的手劲松了三分。
孟浪放下一双手,神色渐渐沉郁忧伤起来,看着他冷冷道:“可是呢?你想说什么?”
齐斯玉因为孟浪松了劲,自己也终于不再紧绷。
他也放下手,活动了一下关节,眉头拧了一下又渐渐舒展开。
“我记得,天山神女,眼泪汇成伊犁河与锡尔河两条脉。神女有灵,她的元神虽然消散,但神识还在,会继承给下一位神女。”
孟浪听完,眼中就噙着泪花,顺着那布满火山纹路的脸,落下一滴滚烫的泪。
“那有什么用?天山已经沉没了,伊犁河与锡尔河,汇入了大海,不会再有神女了。”
他抽噎着,道出他心中最悲痛的事实,丝兰要安葬在哪里呢?她的家都没了!
荀音听到这里,突然明白了齐斯玉意思!
她睁大了眼睛,这一刻,她觉得,齐斯玉才是这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她堂堂的985研究生,年年拿奖学金,却还赶不上一个九漏鱼呢!
伊犁河与锡尔河从天山上发源,只要天山还下雪,那么河床就永不会枯竭,河流将会由涓涓细流汇聚成宽广奔腾的怒流。
只要孟浪继承了神女的能力,将天山重新从海里拔出来,让它重新耸立在西部的士壤上,神女就有可能会再转世为神!
可是,他该如何能有丝兰的本事?
“神女力量源于血脉,丝兰黄色的眼珠代表着天山灵脉,那就是神力的源泉。”齐斯玉道。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不敢出声。齐斯玉这是想了个什么样的馊主意啊!
孟浪抹了一把眼泪,拧着眉头带着怒气说:“你想让我……让我挖……”
他一听这话,好像刚才那不听劝告大杀四方的怪物,又回来重新占据他身体了似的。
齐斯玉摇摇头,“当然不是要你挖丝兰的神眼。除了力量,归根究底,天山也是山川,属于山海大神管辖。”
“若他肯帮忙,将天山重归原位,此事便能迎刃而解。”
帮忙?
山海大神因为他们被屠了满门,两成是荀音的锅,八成是那玉妃娘娘迁怒了山海门一帮吃白饭的,将他们都宰了。
山海大神怎么可能会帮忙?
不过,若是能捏住他什么把柄,或者将他打服气了,倒是真有可能让他帮忙。
孟浪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些想法,很快明白过来,问齐斯玉:“哦,你想要我帮你们打山海大神?”
齐斯玉点点头,丝毫不藏着掖着,问他:“不保证未来一定能移回天山,找到丝兰,你干吗?”
荀音怀疑齐斯玉在空手套白狼,就因为“白狼”还有那么一丝的希冀,不忍心放下。
当然,这也是这匹白狼自己的最后机会。
如果今天他们让孟浪这样把丝兰做成傀儡,那他也照样一辈子是个行尸走肉的傀儡师,永远不能作为正常人生活。
若是心里还有个盼头呢?他在天山怀着丝兰还会回来的念想,那日子就还有得过。
他们的女儿,也就还能有个正常的父亲。
孟浪抿了抿唇,挑了一下眉,终于将自己身上所有的琴弦,尽数收了回来。
丝兰平平稳稳躺在一旁,荀音也终于能松开角上和颈子上,那些繁复的缠丝,如同她心里的干头万绪,一同暂时卸了下来。
她咳嗽了几声,没有说什么。
齐斯玉是背对着她的,此刻也没有回眸瞧她,他只是晃荡了两下身形,站定了,就在她面前落下了罪龙台。
看着他的背影笼罩在漫天的星斗之中,荀音记起来,好似她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一年前的今天,也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她和齐斯玉经过一年嬉笑怒骂,一切又归了零。
子时即将来临,在命运降下惩罚前的一刻,她没有再跃雷池一步。
她重新垂头盯着那些魔修,突然在里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女魔修!
她战战兢兢似的,和别人一样,好像在害怕随时会到来的山海大神。
但是,当她和荀音眼神触碰时,那刻意的闪躲,又与旁人怕荀音的表情不一样。
那女修眼神里藏着怨毒。
荀音伸出一只龙爪,唰啦一声,便把那女修生生吸了过来。
女修凭空移了几百米,落到了荀音龙爪之中,害怕得“啊啊”大叫,好像杀猪似的。
荀音问她:“听潮在哪儿?”
这话一出,温雪言和齐斯玉随即一惊。
这女修?
只见,那荀音爪子里的人顿时换了一副嘴脸,脸上凝着一团黑气,还隐隐冒出几片黑鳞来,看上去极其恶心。
这果然是听潮手下的心腹,黑蛇族的。
这么久都潜伏在魔修之中,掌握罪龙台上所有情况,及时汇报给她的主子。
“别杀我!别杀我!我不知道大公主去了哪,我只是负责通风报信的,她那边儿的事,我一概不……啊……”
荀音爪子一用力,像要将她整个人捏成一团骨渣丸子。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