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科夫上车时,看到阿西娅也在自己这节车厢里,便将手里的纸袋递给了她,同时说道:“阿西娅给你这个,你留下两个,剩下的都分给伤员们吧。”
阿西娅接过纸袋,借助车厢里汽灯的光线,朝里面看了一眼,吃惊地问:“米沙,你从什么地方搞到的苹果?”
“车站军代表给的。”索科夫说完这话,朝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的车厢还不算太拥挤,便拉着阿西娅在一个角落里坐下,关切地问:“这两天行军累不累啊?”
对于索科夫的这个问题,阿西娅想了想,随后点着头说:“有点。不过早就习惯了。对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到达目的地。”
“不好说。”如果是从库尔斯克出发前,对阿西娅的这个问题,索科夫还能说出一个大致的日期。但经过今天这件事之后,他发现不确定因素太多了,只能含糊其辞地说:“我们到了莫斯科,还要乘火车去喀山,然后再从喀山乘坐伏尔加河区舰队的运输船,前往斯大林格勒,时间大概在半个月到一个月之间吧。当然,这还是比较乐观的,否则两个月都到不了。”
索科夫的话让阿西娅吃了一惊,她好奇地问:“从莫斯科到斯大林格勒不过一千多公里,我们乘火车和运输船前往,就算速度再慢,在一个月内也能到达啊。为什么你会说,有可能两个月都到不了呢?”
索科夫有些无奈地说:“阿西娅,你有所不知,现在的运力紧张。我非常担心我们到了莫斯科以后,能否找到运送我们前往喀山的火车,更别说伏尔加河区舰队的运输船了。”
“不会吧,”阿西娅凑近索科夫的耳边,不解地问:“总参谋长同志不是已经给我们安排好交通工具了么?难道你还担心出现什么变故吗?”
索科夫扭头望着阿西娅,反问道:“阿西娅,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回莫斯科,是乘火车而不是事先说好的卡车车队?”
阿西娅听了这个问题后,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随后摇着头说:“不知道,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的部队到达这里时,上级为我们准备的卡车车队,已经被调去执行别的任务去了。”索科夫想到阿西娅不是外人,便将今天在城里所发生的一切,向她详细讲了一遍。
听完索科夫的讲述后,阿西娅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她紧紧地抓住索科夫的手臂,激动地说:“米沙,你说你拿枪对准卫戍司令部的值班军官,这都是真的吗?”看到索科夫点头承认,她越发显得紧张,“米沙,你是一名指挥员,怎么能这么冲动呢?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部队该怎么办?我…我又该怎么办?”
索科夫从阿西娅的语气中,听出了她对自己的关切之情,便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柔声说道:“阿西娅,别担心,我有分寸。假如我当时不这么做的话,全旅的指战员就只能走路回莫斯科了。你也知道,我们旅的新兵比例大,要是让他们在刚完成了一百多公里行军之后,再次步行五百多公里,势必会造成了不小的非战斗减员。甚至,还有可能出现……逃兵。”
“出现逃兵?”阿西娅将这个单词重复一遍后,吃惊地问:“真的会这么严重吗?”
“没错。”索科夫点着头肯定地说:“我们在出发前,就有不少新战士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从而出现了军心动摇的情况。假如我们这次的行军过于艰苦,那么好不容易被压制住的不稳定因素,又会死灰复燃,到时再想收拾残局,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两人坐在角落里,低声地聊着天。聊着聊着,索科夫忽然发现阿西娅没有声音了,扭头一看,发现她已经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睡着了。他连忙调整了一下坐姿,让阿西娅的头部枕在自己腿上,可以睡得更舒服一些。
天明时分,军列进入了莫斯科的库尔斯克火车站。由于索科夫保持一个固定姿势的时间太久,等部队开始下车时,他居然都站不起来了。阿西娅看到他的这个狼狈相,噗嗤一笑,随后叫过两名战士,帮着把索科夫扶下了军列。
莫斯科有九个火车站,部队要前往喀山,肯定不是在这个火车站里转车。因此下车后,索科夫向车站的军代表打听后,才知道要到雅罗斯拉夫火车站,那里才有开往喀山的火车。
不过当索科夫率领部队来到雅罗斯拉夫火车站时,站里的军代表不在,接待他们是副站长。听说索科夫他们要前往喀山,副站长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说:“对不起,中校同志,到喀山的军列早就排满了。如果你们现在开始排队的话,大概四十五天之后,就能轮到你们了。”
索科夫听到副站长这么说,手不禁又搭在了腰间的枪套上,他恨不得立即拔枪崩了这个副站长。自己的部队要前往喀山,居然要等到一个半月之后。好在别尔金发现了索科夫的一样,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同时陪着笑脸问副站长:“副站长同志,我们的调动是最高统帅部安排的,要求我们尽快赶往喀山。您能想想办法吗?”
副站长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还打着官腔对别尔金说道:“副营级政委同志,军列的调度是上级安排的,我也没有权利更改。我劝你们还是回去,等一个半月之后再来吧。”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旅长同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等副站长走远之后,别尔金松开了索科夫的手,有些无奈地问道:“总不能真的在这里等一个半月吧?”
“如果不想等,还有一个办法。”索科夫望着别尔金,瓮声瓮气地说:“让我们的指战员步行前往喀山。反正又不远,只有七百多公里,我们的战士在半个月内应该可以到达目的地,权当我们进行长途拉练了。”
别尔金知道索科夫在说气话,让新兵人数如此众多的步兵旅,在半月内行军七百多公里,部队还不被拖垮啊?他苦笑了一下,对索科夫说:“旅长同志,现在可不是发牢骚的时候,你再好好地想一想,我们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索科夫想了想,随后说道:“要不,我给总参谋长同志打一个电话,把我们的情况告诉他,请他为我们安排军列。”
两人的意见达成一致后,索科夫在车站的办公室里找了一部电话,拨通了总参谋部的总机。但听筒里传出了一个女接线员的声音后,索科夫客气地说:“您好,请帮我接总参谋长华西列夫斯基将军的办公室。”
谁知他的话音刚落,对方就冷冰冰地说:“对不起,您使用的是民用线路,不能和重要的军事单位进行通话。”说完,没给索科夫辩解的机会,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索科夫握着传来盲音的话筒,望着别尔金,哭笑不得地说:“政委同志,总机不肯帮我们转电话。”
别尔金向索科夫伸出手去,说道:“旅长同志,把话筒给我,我来试试。”
别尔金的尝试,很快就再次以失败告终,女接线员根本不愿意为他们接通总参谋长的办公室。连着打了两次后,可能是接线员切断了他们这边的线路,连总机都无法接通了。
两人站在办公室里面面相觑,别尔金将话筒放回了电话机底座上,哭丧着脸问索科夫:“旅长同志,我们如今该怎么办,难道真的等45天再来?”
“政委同志,你在城里有什么朋友吗?”索科夫的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表达得不够准确,连忙补充说:“我是说,你有什么军队里的朋友,如今在莫斯科吗?既然我们无法打通总参谋部的电话,那么只能想其它的办法。”
别尔金摇摇头,说道:“旅长同志,我的朋友里虽然有将军级别的,但他们如今都在前线作战,根本不在莫斯科。想向他们寻求帮助,是根本不可能的。”见别尔金也束手无策,索科夫背着手在屋里来回地走动着,心里盘算着该找谁来解决军列的问题。
“旅长同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就是莫斯科人。”别尔金将索科夫在屋里来回地走动着,抱着一丝侥幸问道:“你有什么朋友,可以帮助我们的吗?”
听别尔金提起自己的朋友,索科夫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熟悉的名字,他立即停下了脚步,扭头对别尔金说:“谢谢你,政委同志。”
索科夫没头没脑地这句话,让别尔金一头雾水,他不解地问:“旅长同志,你有什么可以感谢我的?”
“政委同志,是你提醒了我。我在这个城市里,还真的有一位朋友,能与华西列夫斯基直接通话。我现在就和他进行联系。”说完,索科夫走到桌边,拿起电话开始拨号。
电话一通,索科夫就对着话筒说道:“您好,请帮我找雅科夫??6??1朱加什维利!请您转告他,我叫索科夫,是刚从前线回来的。”
过了片刻,雅科夫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出:“米沙,你好!我是雅科夫,你在什么地方?”
“你好,雅科夫!”索科夫听到雅科夫的声音后,心情立即变得轻松:“我如今在莫斯科的雅罗斯拉夫火车站。”
“见鬼,你什么时候回莫斯科了,我怎么不知道。”雅科夫得知索科夫回到了莫斯科,有些激动地说:“我立即派车去接你。”
“不用了,雅科夫。”索科夫见雅科夫如此热情,连忙向他说明自己的情况:“我是率领部队到莫斯科来转车去喀山的。但是雅罗斯拉夫火车站的副站长告诉我,说目前的军列已经排满了,最快要等45天之后,再安排我们乘车前往喀山。”
“开玩笑,让你们在莫斯科等45天,这个车站的副站长应该可以拖出去枪毙了。”雅科夫接着问道:“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雅科夫,情况是这样的,我们的调动命令是由总参谋长华西列夫斯基安排的。我得知无法尽快地离开莫斯科,原本想打电话把这个情况向他进行汇报,谁知总参谋部的接线员,却不愿意为我接通总参谋长的办公室。”索科夫试探地问:“雅科夫,你能帮助我吗?”
雅科夫听到索科夫的这个问题后,沉默了片刻,随后说道:“好吧,米沙,我帮你这个忙,我现在就给华西列夫斯基将军打电话,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来处理这事的。”
挂断电话之后,索科夫一脸轻松地对别尔金说:“好了,政委同志,要不了多久,就有人到车站起来帮我们协调军列的事情。”
别尔金望着索科夫,用怀疑的语气问:“旅长同志,你的朋友有这么大的能力,居然能直接给总参谋长同志打电话?”
“别人也许不行,但他绝对可以。”索科夫不愿意泄露雅科夫的身份,只是含糊其辞地说:“我们就坐在这里等吧,想必上级会尽快派人过来处理此事。”
过了大概四十分钟,从办公室外面走进来几名军人。看到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少将,索科夫和别尔金哪里还坐得住,连忙起身朝对方敬礼。将军还礼后,望着索科夫试探地问:“你就是步兵第73旅旅长索科夫中校?”
“是的,将军同志!我是索科夫。”索科夫望着这位中等身材的将军,恭谨地问:“不知道我该怎么称呼您?”
“我是总参谋部的作战部副部长安东诺夫少将。”将军回答说:“是奉总参谋长同志的命令,到这里来为你们解决军列问题的。”
安东诺夫这个名字,对别尔金来说,也许很平常。但对索科夫来说,却如雷贯耳,面前这位将军可是苏军未来的总参谋长。他连忙原地立正,再次抬手敬礼,恭恭敬敬地说:“您好,安东诺夫将军,很高兴认识您!”
“我听说过你,中校同志。”安东诺夫把索科夫的手从额边拉下来,紧紧地握在手心里,面带笑容地说:“能认识你,我也感到非常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