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
突然一声大吼,宫庭之上,所有大臣两股战战。
忙撒儿哥有些惊惧地看着王座之上,怒气勃发的蒙哥,心里掠过一丝自责。
跟着这个主子,已经有二十年时间了。虽然平日里,蒙哥总是不苟言笑,但是他从来不会像其他蒙古王公那样,随意责罚手下。
可是,自从他坐上那个位置之后,脾气却日益暴躁。
这不能怪他,显然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是自己的能力太差了,无法帮助到自己的主子,迅速地平息蒙古国内的一切不安定因素。
不过还好,今天的这一次当庭暴怒,应该跟自己无关,而是庭下那位,一脸茫然的忽必烈。
忽必烈呆呆地看着蒙哥。
他知道自己与这位大哥一向心性不合,但是始终觉得,自己也是在为家族努力,为大哥能坐稳蒙古的江山而不计付出。
哪怕有些争执,也只是因为对未来道路的不同,对于如何治理这个国家的想法有异的缘故。
他,至于对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吗?
而且是在这个象征着蒙古国最高权利的万安宫,在诸位大臣的面前,直接的羞辱自己?
“唰——啦——”
蒙哥奋力一掷,一叠奏本直接砸到了忽必烈跟前。
纸片如被狂风裹着的雪花,在王庭之中,上下翻滚。
那是忽必烈与刘秉忠,带着诸位幕僚,花费了近半个月时间,整理出来的一份“万言书”。
这份奏章中,忽必烈详尽地罗列了蒙古国如今面临的问题,漠北的大旱、西北的凋弊、中原的困苦,以及东北的巨大隐患。
这些问题的根源,在忽必烈看来,都源于弊政。
改革弊政已刻不容缓!
因此,忽必烈在万言书中首先提到,恢复镇海的中书令职位,同时调整各地官员的任命、厘清赋税并进行适当的减免、对汉世侯的支持以及鼓励农桑。
其次,希望可以兴办学校,以培育更多的人才。
尤其是那个石忽银行与飞钱,忽必烈虽然还看不懂南京府的最终目的,但是忽必烈在万言书中,花费了大量的笔默,指出了隐藏的危害,并建议必须直接取谛!
可是,这样的一份呕心之作,却被蒙哥视若敝屣!
忽必烈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还不滚?要我让人把你叉出去吗?”蒙哥冷冷问道。
忽必烈咬着牙,离座叩拜。
“回去好好想清楚了,再来见我!”
“是!”
在各位大臣躲闪着的目光中,忽必烈离开了万安宫。
一身萧索。
想清楚,还有什么可想的呢?
无非就是不让自己过于依靠汉儒,不要总是把希望放于中原之地,不要一直把敌视的目光对着南京府……
和林,终于下雪了。雪不大,还未及身便已消融于空气之中。
每行一步,都会发出嘎吱的踏雪声,和着忽必烈冰冷的心情,一路到了王府。
蒙哥已经搬入王宫居住,旭烈兀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某个军营里呆着,阿里不哥人影不见。
这里,如今只有自己的母亲,独自而居。
忽必烈站在王府门口,突然有些恍惚。
自己,有多久没有陪过母亲了?
似乎成人之后,便四处游荡,总觉得日后应该还有许多的时间可以陪在母亲身边。
但是,现在大哥成了这天下最有权势的君主,自己以后,真的还会有更多的时间吗?
或者说,自己会心甘情愿的在这里呆着,陪着自己的母亲吗?
王府大门突然打开,里面走出一人。
竟然是姚枢。
姚枢看着静立在雪中的忽必烈,也不禁一怔,正想施礼,忽必烈却目不斜视,从他身侧慢慢地踱入府中。
王府之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仆从正在忙碌地收拾着庭院中摆着的一大堆礼品。
见到进来的忽必烈,纷纷顿首叩拜。
忽必烈随意地挥了挥手,往母亲房里走去。
唆鲁和帖尼正靠在榻上,清瘦的脸庞看着边上一个仆妇,满脸无奈地翻着一封书信。
见到忽必烈,未等他施礼,唆鲁和帖尼手便一抬,乐呵呵地说道:“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快点过来,帮我把这封信念下。”
忽必烈有些疑惑地接过书信。
书信是汉文所写,字迹端正而绢秀。
“婆婆,我又想你了——”
忽必烈看了一眼母亲,唆鲁又乐呵呵地说道:“是慕思迷儿,这小妮子,终于知道给我写信了!”
“和林下雪了吗,南京府雪可大了,快把我给淹没了。
我想去和林看你,但是他们都不让,说路上马贼太多,不安。就是啊,上次南京府送了那么多粮食过去,都被抢了。
那些马贼,太可恶了!
婆婆,你们应该没事吧,我有点担心……
我让人送了不少礼物过去,其他的你可以赏给别人,不过一些果脯可是我自己做的,很甜很甜,可好吃了!这你得自己吃,省着点啊。
下次我要到和林,再给你带一些。
我还学会做菜了,保证你吃了得狠狠地夸我……”
良久,唆鲁和帖尼才稍微地抹了抹眼角,喃喃说道:“我十一岁时,被许给你们父亲,十七岁时生下你大哥,然后是你们兄弟三人。
我一直跟你父亲说,我想要一个女儿,让他赐给我一个好闺女。他也答应了,可是还没等女儿出生,你父亲就走了……
还是女儿好啊,会惦记着我,会想着给我做好吃的,会想着要过来陪我……”
忽必烈脸露尴尬之色,望着自己的母亲。
似乎才不到两年时间,她的脸上却多出如刀斫般的皱纹,鬓间白发,愈加浓厚。
这些年,自己的母亲,真的是太辛苦了!
忽必烈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愧疚。
良久,唆鲁和帖尼的眼中,终于恢复了平静,她接过忽必烈递来的书信,折好收起。而后问道:“你来和林,可有什么事?”
“我,我是来看望母亲的。”
唆鲁和帖尼哧的一笑,“你们兄弟几个啊,就你心思最多。要不是我自己生的,我都有些怀疑,你到底是不是蒙古人,肚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