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一虎认为,对这些蒙古人,没法像汉军那样进行严格的军纪规范。都属于一言不合拨刀便上的主,没事时便相互厮杀为乐。管得太严了,在战时反而会磨灭他们的战斗力。
也许,这才是游牧民族天生彪悍的原因吧。但不讲军纪的部队,在赵权看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过,吴一虎也说了,蒙古军队并不是不讲军纪,骑兵在战场上的配合行进,比步军更加复杂。其指挥体系不可能完全按照步军来进行。蒙古兵常规都是以千户为基本作战单位,是因为平日里他们都生活在一起,彼此间的配合度相当高,往往一个手势,一声长叫,在别人那是万难理解的,对他们来说却能立刻明白,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下意识的反应。
吴一虎曾开玩笑地说,要想灭掉一支蒙古骑兵,其实很简单,把他们的嘴堵上,让他们喊不出话来,这样的队伍绝对可以令其迅速崩溃。
赵权不由地想起那个给蚊子灌毒药而毒死蚊子的笑话,只能默然苦笑。怎么灭杀蒙古骑兵,是他现在不可能去琢磨的事,留着以后有胆子了再说吧。
一行人在主帐前被拦住,兵器全被解下,马归一处,人归一处,几个帐前护卫一脸木然地看住他们。
只有丁武和吴一虎被带入主帐。
见到丁武和吴一虎各自捧着一个木匣子进入营帐,赵权突然就松了一口气,好歹自己不用再陪着这两个人头了。
几个人百无聊赖地窝在一起,喝着水吃着干粮,从日中一直呆坐到了日落。
陈耀已经睡了好几觉,也已经吃了好几顿。那两个人才终于从主帐里走了出来。
丁武绷紧着一张脸,吴一虎倒是面无异色。
赵权等人站起,刚想开口,被丁武一个眼神制止。
丁武低声说道:“军情紧急,我们必须立刻赶回寿春!”他抬头看了看即将暗下去的天色,又说道:“天黑之前必须离开六安,寻找今晚的宿营地。”
几个汉军送回了他们的马匹与武器,其中一个士兵手上抓着一把弹弓,哧笑着问道:“你们几个娃娃,出门还带着玩具?”
赵权等人没多言语,接过弹弓等武器,翻身上马,紧随着丁武,就此离去。
为了尽量躲开宋军的游骑,丁武选择顺渒河西岸往北,从西边绕过六安县与安丰县后再拐回寿春。
天色全黑时,一行人在渒水边上的一个河洼处落脚。不敢生火,只能继续啃着干粮,喝着凉水。
人马填完了肚子,丁虎和吴一虎这才开始跟他们说起今日在察罕军中的事情。
察罕部比他们早了近半个月,从息州出兵,渡淮南下。
到光州之后,一路便遭遇京湖孟珙部队的拦截阻击。加上一边行军一边沿途不停劫掠各个村镇,光州到固始,不足两百里的路程,他们走了整整一个月。
孟珙部队人马并不多,步骑结合,专门在他们渡河时发动攻击。加上六安守军的配合,察罕部队光是渡过渒水,就花了六七天时间。估计这两天要开始发动对六安的攻击,攻下六安问题应该不大,只是谁都不知道察罕到底还要花多少时间。
孟珙,又是孟珙!
这是赵权上一世唯一知道的南宋后期大将级人物。这一世知道孟珙是因为他当年配合蒙古兵,攻破蔡州城,致使金国彻底灭亡,也致使自己的父亲从此不知生死。
这个孟珙,是不是应该算得上自己的杀父仇人?
赵权又有点走神了。
“孟珙,他现在是什么官职?”赵权突然问道。
被打断的丁武有些不爽地哼哼了两声,回道“京西、湖北制置使。”
随后接着说道:“现在的情况对史帅有些不利,察罕的意思是,他们为真定军牵制了大部分的宋军主力,才使我们顺利拿下寿春。我们在寿春收获颇多,战力损失也不大,因此要求我们作为先锋部队先去攻打庐州,他们拿下六安后,再去庐州与我们会合。”
“什么,我们先去打庐州?”
“他们速度这么慢,打六安可能还得好几天吧?”
“我们现在能战的也就六千人了,用这些兵去打庐州?”
“万一他们不管我们,我们不得直接埋在庐州了?”
众人不由地七嘴八舌问道。
“呵呵”吴一虎慢条斯理地说道:“蒙古人攻城,向来是需要砲灰的。察罕要打庐州,要么是他主力军中的那些汉军当砲灰,要么就是咱们来当砲灰。这对于察罕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区别。”
“算了!”丁武挥了挥手,说道:“这事咱们也解决不了,还是尽早回到寿春,把情况跟史帅说下,看看怎么应付。”
“早知道,就不要这么快攻下寿春了。”
“咱们到底得在庐州坚持多少天啊?”
“一不小心,我看真定军可能会全军覆灭了吧?”
“从渒河往北,不是直通来远镇吗?咱们是不是可以从那溜回淮北去?”あ七八中文817\8
一群人嘀嘀咕咕了半天,才终于各自歇息下来。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吴一虎便把众人叫起,继续顺着渒水往北狂奔。
没走多久,赵权突然觉着一阵心慌,他总觉得后边似乎有人在跟着他们,往后望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只有荒芜土地上,蜿蜒着的渒水。
又走了一阵,这次丁武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止住队伍,下马,直接趴地上,细细地听了一阵。说:“后面有敌兵,目标应该就是我们,但人数不多,不会超过十骑。”
一行人上马狂奔了一个时辰,停下歇息时,丁武趴在地上,竟然隐隐又听到后面的蹄声。他有些疑惑,正常双方游骑相遇,宋军都不会主动追击他们,马力根本就跟不上。后面那些人有些不依不饶的架式,也不知到底看上了他们什么。
渐丁队一直顺渒水往北,敌方要想追击,倒是不会错了方向。
丁武跟吴一虎商量了下,让吴一虎带着吴天、史青、董用与李毅中一人三马,朝西引开敌人。万一与敌接战,凭着马力,起码自保没有任何问题。
丁武自己带着剩下的几个,就地隐藏,等吴一虎把敌甩开后再回来。
丁武趴在地上继续听着,直到确认身后的那些敌骑也跟着转了方向,才放心地站起身。在一块隐身的石头后面,与赵权等人席地而坐。
还有几匹马正随着小马哥,在河边相蹭。
“丁大哥!”王铠有些不满地嘟囔着,“俺们也老大不小了,干嘛总不让咱跟敌兵斗一斗?他们最多就五个人,咱可有十个啊!”
“去,去!小屁孩懂啥?”李勇诚跟赶苍蝇似的把王铠赶开,他只比王铠大一岁,却总是在小伙伴面前老气横秋的模样。
“丁大哥这是在避免不必要的受伤。记住了,能用脑子的时候,就不要用胳膊!”
“去!”王铠心下不服,但也不再跟李勇诚辩论,他知道一旦被李勇诚说上,那家伙可以唠上个把时辰都不带停的。
陈耀立在河边,解开裤子,一边对着河水肆意排放,一边用尽可能粗的噪子吼唱着:“大河——向北流,天上的星星——嗯嗯嗯——”
他回过头,正想问赵权后面怎么唱的时候,李勇诚猛地喊了一声:“小胖子,你作死啊!你不知道咱们现在正在隐藏吗?隐藏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啊!”他声音比陈耀还高了八度。
一群人正嬉戏的时候,站在石头上的王铠突然一声大喊:“丁大哥,那边有一个骑兵往这边来了。”
丁武腾地站起身,顺着王铠指的方向望去。远远一骑,正缓慢而行,似乎看到了自己与王铠,瞬间提速,直冲而来。
仓促之间,丁武搂过一匹马,翻身而上,大吼一声:“列阵!”随即拍马朝着对方冲去。
几个小伙伴虽然有些发蒙,但还是在第一时间行动起来。
系裤腰带的、找兵器的、想要上马的、摁住那个想要上马的、给弩上箭的、准备弹弓的,各自呼喊而动。
当丁武与对方冲撞在一起时,这边也已经列好了一个单薄的防守阵式。赵权在前,王铠与李勇诚分列左右,陈耀居后。
丁武在最短的时间里,把马速提到了最快,紧盯着来敌,心里却暗暗叫苦。看对方跨下的马并不算雄壮,但操控自如。一根长槊横在马前,随着马身颠簸起伏,人却踞坐不动,俨然大将风度。
“这绝对是个劲敌!”丁武知道他们今天遇上大麻烦了,本想来个“金蝉脱壳”,却没想到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想跑已经跑不掉了,只能硬着头皮先上来过个招,否则对方马速一起,几个小娃娃一个都逃不掉。
丁武匆匆射出的两箭被对方轻易躲开,转瞬间两骑相距已不足十步。丁武手中叉剑先飞,自右向左,疾驰而去。
那男子手中长槊突然跳起,槊首刺向丁武的叉剑,随即下错,缠住连着叉剑的铁链子,一阵剧烈抖动后往后一拉,丁武的叉剑便几乎脱手,整个人被扯得微微前倾。
男子倒转长槊,槊首反缠叉剑,尾鐏便朝丁武脑袋扫去。电光火石之间,丁武只能松开叉剑链子,上身往前一趴,还是没有完全躲过横扫而来的槊尾,后脊背一阵酸麻,人差点就被扫下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