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考虑正式征召蒙古人入伍了。”侍其轴似乎看出了赵权的忧虑,出声说道。
阿里不哥败于忽必烈之手,忽必烈却又被漠北所有的蒙古人视为背叛者,禾忽又死,蒙古人便陷入了彻底的混乱。
他们很悲哀地发现到,那个曾经纵横天下的蒙古帝国,莫明其妙地就不见了!他们甚至已经寻找不到可以效忠的汗王。
如今漠北,属于蒙古人的最大势力便是斡赤斤兀鲁思的帖木迭儿,这也是漠北蒙古人唯一可以投靠的对象。
虽然现在不担心帖木迭儿会搞事,可是长此以往,也许只要十年二十年以后,又会有一个一心一意要带着蒙古人崛起的家伙出现。
这是一个必然会发生的隐患!
征召最有战力的蒙古人入伍,给他们一个发**力的场所,用最快的速度让他们融入汉人的生活,也许确实是一个釜底抽薪的好办法。
赵权突然涌出一股极为荒谬的感觉:自己这个汉人出身的一国之主,准备领着一群蒙古人,与蒙古人出身却领着一群汉人的忽必烈争夺中原。
这算什么事?
还好,自己麾下,毕竟还是以汉人为主,蒙古人若能成军,最多也只是一种点缀。而且目前军中其实已经有了不少的蒙古人,却没有一支军队会被称为蒙军。
赵权抬头看着辛邦杰。
辛邦杰点了点头,“征召蒙古人入伍,其实一直都在做,但是步子不敢放得太快。草原牧民大多桀骜难驯,能尊纪守法者了了无几。而且文化水平大多低下,在军中很难获得提升机会。因此,大多数蒙古人,对于加入大权国军队的意愿,都不是很大。”
“我觉得,还是从娃娃抓起吧!”梁申说道。
这主意,不错!
“跟列维商量一下,从和林到多泉子,沿着商道,可以允许他们建一些教堂。并以这些教堂为中心,建设小镇,吸引牧民定居,为其划分牧场。同时,在小镇之内,建设学校,教导汉语汉字。
配套的人员与设施,可以慢慢跟上,包括镇长、税务官人选的配置,以及小诊所与兽医站、
客栈等等。
同时,可以允许所有形式的宗教,入驻漠北这些小镇。有些事情,官府与军队未必能够解决,我们可以寄希望于宗教。
尤其是青海的那些喇嘛,如果他们有兴趣,可以允许他们进入漠北传教。”
相对于列维的犹太教,喇嘛对于百姓的攻击性与影响力何止强过百倍。以后世的经验来看,在草原之上,放开佛教的限制,将会从根源之上对些牧民们的蛮横与好勇斗狠产生出极大的束缚作用。
不过,既想让他们保持住勇猛的斗志,又让他们当个顺民乖乖听话,难度确实有些大。
“咱们刚谈到哪了?怎么拐到草原办学校去了?”陈耀有些不满地抱怨道。
“嗯——”赵权回过神。
“我觉得,咱们先别管忽必烈到底要做什么。无论他是联宋攻权也好,想要直接攻打宋国也罢。
咱们按部就班,以我为主,不打无准备的战,不要轻敌,更不能经不起诱惑。
总之一句,不可冒进!”
“打仗哪有不冒险的?战场上许多战机,稍纵即逝,一概求稳,恐怕得不偿失。”
“不,这一场战争,将会是涉及中原与江南数千万百姓的大战。我们必须做好持久战的准备,哪怕失去一时的机会,问题不大。但是咱们一旦经历一场大败,十年之内都未必能恢复元气。
所以,不要把眼睛放在一城一池之地,而应当是——
整个天下!”
这一瞬间,赵权身上,霸气侧漏。
一股股压抑在众人身上数十年的浊气,似乎被赵权坚定的目光,激荡而出,消散一空。
这天下,他们终于要来了!
……
秋七月,慧星出柳,光烛天,长数十丈,自四更见东方,日高始灭。四十余日后,慧星消伏化为霞气。
临安再次大火。
临安知府马天骥,因贪赃而被台臣弹劾罢官。
礼部尚书兼给事中牟才子,再请罢公田,更七法。
临安府学生叶李、萧规应诏上书,诋贾似道专权,误国害民,以致上干天谴。似道大怒
,黥配叶李于漳州、萧规于汀州。
理学大家杨栋受任参知政事,叶梦鼎同知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兵部尚书姚希得拜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兼太子宾客。
八月初。
宋公田法止于浙西,朝野额手相庆。
元帝忽必烈南巡汴梁,百姓壶浆于路。
忽必烈设河南行中书省,以中书省平章政事阔阔为行省丞相,以张惠为行省参知政事。
元国真定、顺天、河间、顺德、大名、济南、东平、泰安、高唐、洛、磁、曹、濮、济、博、德、滨、棣等府州大水。
……
“真是多事之秋啊!”云中府代理太守赵青慕,一边翻看着各地送来的情报,一边感叹着说道。
站在他身边的,是身高近一米八的陈诃。一张英气逼人的脸上,眉如剑削,鬓若刀裁。这是一张典型的郭家之脸,只是那双小遗传自陈家的小眼睛,让整张脸显得不那么完美。
“天灾人祸,年年都有啊,不是正常得很?”齐禄坐在边上,自斟自饮,百无聊赖地说道。
“很多消息,表面上看,似乎没啥大不了的事,但是咱们得学会分析,透过表面,看清汹涌而动的内流。”
赵青慕的脸上,已经完全褪去了风霜之气,隐然之中带着一丝如玉般的温润。
“赵哥,那要如何分析呢?”阿诃及时地接上了话。
赵青慕轻抖手中的一份情报,说道:“你看,这份情报上,说的是宋国调整中枢大臣之事。那贾似道,虽然还是宋国独相,可是叶梦鼎自不必说,原本就是与其针锋相对的理学代表人物、太子詹事;杨栋同为理学门人,凭着与元国的和谈,自称立下大功,成为唯一的参知政事;而姚希得又身兼太子宾客。如此看来,中枢四位重臣,太子党已居三席。看来,宋皇命不久矣!”
“这你都看得出来?”陈诃脸上的惊讶绝不是装的。
赵青慕略为矜持地一笑,“还有啊,马天骥原来是贾似道提拔上来的,知临安,可算是中枢以下第一高官。马天骥一去,贾似道,以后的日子,看来要不好过了
……公田法也被中止实施。宋国,刚靠公田法续了会命,这会又开始内斗了!”
赵青慕摇着头,嘴里啧啧轻叹。
“赵哥厉害!”陈诃赞道。
“不,不,若说情报分析,令尊方为翘楚。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你为会何不在他身边学习,却非要到我这里受苦?而且,云中大战在即,若有闪失……”
“别提那家伙了!”陈诃不满地哼着,“现在忙得很呢!”
“也是,陈部长身兼数职,确实难以分身。”
陈诃嘀咕着:“就是,一大把年纪,还要当新郎官——”
“什么?”赵青慕没听清。
齐禄却呵呵一笑。
“算了,别提他了,糟心!”陈诃趴在桌子上,拨拉出一份情报,问道:“赵哥给说说,元国如今情况?”
“四月时,东平、太原、平阳大旱。如今,河北、山东各地大水,可谓民生多艰!
整个中原,倒是河南大部分地区今年风调雨顺。忽必烈南巡汴梁,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他把中书丞相史天泽带在身边,却又任平章政事阔阔为行省丞相。看来,元国也要学着宋国,开始朝廷上的内斗了。
还是咱们的大权国,好啊——”
赵青慕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
人的一生,真的是奇妙无穷。
若不是当时在河西商道上一时兴起,与安牧结交;若不是自己回到河东后,力劝家主投附大权国。自己今天肯定不可能以云中代理太守的名义,施施然地坐在这里,臧否天下。
春末太原的大旱,影响了整个晋中、半个晋南。河东粮食收入少了三成有余。
百姓纳完夏税,本就所剩无几,可是河东行省却以中统钞强行全部收购民间所有粮食。哪怕是太原府内的粮商与达官贵人的存粮,也全被收罗一空。
中统钞,现在无论在哪里,都买不到粮食了。但是元国却用它来支付购粮的费用。
这还不如直接抢呢!
还好,在权国的支持下,晋北已经开始了事实上的自治。
否则,哪怕河东赵
氏一族有赵璧的背书,也逃不掉被搜刮一空的命运。
雁门关以南地区,近半年来,已经发生了数起的暴动事件。官军一面强势镇压,一边采取最低配给制度。根据每一家一户人口,定量分配粮食。
老弱妇孺能分配到的粮食极少,成年男子略多,但一天也只有两顿的杂粮稀粥。不过愿意加入军队当兵者,可以多给些粮食。
于是从军者无数。
但是,抛荒逃难者,也有无数。也有许多人,翻山越岭,来到晋北乞活。
若不是背后有大权国的典力支持,单就这些拾荒者,都能把整个晋北拖垮了。
老弱妇孺,在艰难的时日里,对于任何地方的官府来说,其实都属于可以抛弃的对象。
晋中晋南,如今离人间地狱,不过一线之隔!
齐禄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身上筋骨叽哩呱啦的一阵脆响。
“小诃,出去巡营去?”
陈诃看了眼赵青慕。
“去吧——”
陈诃抱拳一礼后,随齐禄出门而去。
秋风正爽,天空云阔。
陈诃腰板直立,如一颗苍劲的松树般端坐于马上。身上皮甲,质地并非上佳,但线脚缝得极为细密。穿在陈诃身上,显得颇为合身。
“这衣甲,谁给你做的?”齐禄好奇地问道。
陈诃在马上扭了扭身子,“是姨……嗯,娘,做的。”
是墨荷啊,难怪。
去年,陈耀终于将墨荷纳入房中。没有大办,但也没有把她视为小妾,两个人直接以老夫老妻模样开始一起生活。
墨荷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倒是陈诃一直有些别扭,自小被墨茶带大,情感上自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小姨突然变成“娘”,总是让他改不了口。
不过也亏得有墨荷照料,否则在陈耀发癫那两年,陈诃可能也会出现问题。
这孩子,自小不仅极受父母宠溺,就连国主也是疼爱有加,梁申更是将其视若亲孙儿。可以说,大权国第二代中,没有一个比他过得更滋润了,连赵沁都有些不如。
众人都
以为,这家伙很可能会长成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却没想到,成人之后,会是一个内敛了所有的气劲,对所有人都彬彬有礼的温吞少年。
不过,也就跟他比较熟的人才知道,这小子,表面看着人畜无害,真要发起狠来,连他爹都得退让三分。
也许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让他完全老实的人,只有墨荷了。
也不知道墨荷碰上他们父子,该是他们父子的福气,还是墨荷的好运?
两人并肩而骑,朝云中城外的军营缓缓而去。
“小诃,你真的准备进入仕途吗?”
陈诃挠了挠头,回答道:“也不是啦,我爹他希望我去从商,以后当个富家翁;梁爷爷是希望我从政;国主说随我。”
“我觉得,你还是到军队来吧,男人就该上场杀敌,也不枉了你这些年熬打的身体。”
陈诃展颜一笑,“是啊,我也想从军,所以申请来云中。到赵知府手下当个文书,国主说可以在他身上,学到许多东西,包括商业的管理以及政务知识。而且,还不耽误跟您学点杀人的本事。”
“哈哈,好小子,有志气!敌兵若来,你可别先怂了啊!”
陈诃胸膛一挺,昂然答道:“放心,陈某绝不会给诸位叔伯丢脸的!”
“不,你搞错了。战场上丢脸没关系,首先是不能把自己命给丢了!”
“是,我明白,只要找机会,把脸从战场上重新拾回来便成!”
“不错,孺子可教!”
说话间,两人已至城外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