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近半个时辰,墙头上终于传来许立的一声大吼:“贼人来了!准备应敌!”
赵青慕听着一怔,真的有贼人过来?不由的想爬上墙上去观望一二,却被一个伙计一把拉下来。
“少东家,墙头危险,千万不敢露面。”这伙计说着,就把他摁在墙边蹲下。
百个护卫,不慌不忙,数人一队,各守一截土墙,严守以待。
赵青慕心里闪过一丝疑惑:这许立似乎已经预料到有贼人过来,但是为什么既没派人出去求助,也没有加紧赶路?
此处距凉州虽然有百余里,但离最近的兵寨不过五十里。
许立却似乎是故意在此等着那些贼人?
赵青慕平生第一次觉得,出门行商,绝对远不止自己在家里所了解的那么简单。
一阵蹄声传来,似乎有百骑,又似乎有千骑。
贼人似乎已逼近了土堡,射了些箭矢之后,又退去一些,只在外围狂乱地吼叫。
赵青慕被伙计死死地拖在墙根之处,索性罢了好奇的念头,支愣着双耳,细细分辨墙外的动静。
隐隐又有一阵蹄声传来,数量绝对超过第一批的人马。
赵青慕心里发紧。
出门之前,可从来没人告诫过自己,河西的盗匪会有这么严重。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一直板着脸的许立,此时却露出兴奋的神色,站在墙头上振臂一挥,吼道:“上马,出堡,随我夹击贼人!”
赵青慕大惊失色,这许立疯了?外面两批最少数百人马,他凭着这一百人,去跟谁夹击去?
早已整装待命的一百个护卫,各自上马,随着许立鱼贯而出。
土堡之内,只剩下一群面面相觑,惶然无措的伙计。
哪怕赵青慕再不经事,他也明白了,这许立,肯定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
他挣脱了摁着自己的伙计,扒上墙,探出头往外望去。
土堡之外,喊杀震天,烟尘蔽日。战马与战马不停地交叉穿掠,半空中时不时有飞溅而起的血光。
有人被挑起,有人被直接从马上砍落,掉在地上,
马踏过去之后,就是一滩肉泥。
赵青慕根本看不清,到底是谁在跟谁打战,更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在打战。
一阵胆寒的心悸过后,他总算能强迫着自己沉下心来,努力地去观察战场中的形势。
土堡之外,视线所及,似乎全部都是战场。
杂乱的马蹄声,如踏心房。大地不停的摇晃,似乎随时要将这半破的土堡撕裂。
有人在纵马疾奔,有人在凶猛厮杀,有人在疯狂吼叫。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对赵青慕藏身的土堡正眼瞧上过一次。
只有偶尔一些流矢,轻飘飘地坠落于堡前。
这些人的目标,不是自己从西域带来的货物?
许立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人?
赵青慕只是缺乏历练,却并非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书呆子。
许立一些奇怪的行为与方式,让他渐渐地生出了诸多疑惑。可是,按道理,此人应该是他、是整个家族最信得过的人才是。难道这其中,还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交易?
在混杂的几支部队中,赵青慕终于找到了许立的身影。
他正领着自己的一百个护卫,与另一支数百人的骑兵,在围攻另外一支近百人敌兵。不远处,似乎还有数百匹马与一小队骑卒,正在观望。
赵青慕眼睛一缩,他在那支敌兵之中,竟然发现了安牧的身影。
许立与安牧?
这两个人,都在欺瞒自己?
可是,两个人的目标,似乎都不是自己。
赵青慕只能按捺着焦躁不安的心情,继续倚在墙头观望。
安牧身边,不过百余人。许立与另外一支队伍,加起来却有近六百。
厮杀一阵后,安牧终于不敌,怒吼着边战边退,却始终无法脱离战场。
赵青慕不由地悬起了一颗心。
他自己都不太清楚,到底是希望安牧能够逃出生天,或是希望许立可以尽快斩杀安牧。
透过夹杂着红色雾的茫茫灰尘,战场外侧的百余骑卒,开始忙乱。
似乎正在换装?
而战场之内,许立与另一支队伍已渐渐形
成合围之势,安牧骑兵腾挪空间越来越小,显然支撑不了太多时间了。
赵青慕紧攥拳头,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这是他一次亲身亲历战场。
以前在上所涉猎的兵法,与眼前这些刀刀见血的真实拼杀相对应,许多学识不由自主地具现在脑海之中。
“凡战,所谓饵者……如交锋之际,或乘牛马,或委财物,或舍辎重,切不可取之,取之必败。法曰:饵兵勿食。”
《百战奇法》中,关于“饵战”的诠释,突然冒了出来。
赵青慕心里猛地一惊,随即恍然。
自己,应该是许立拿来引诱安牧这批盗匪的诱饵!
自己昨夜竟然孤身深入盗营,与匪首相谈甚欢?
可是,哪怕只有短短一个多时辰的相处,赵青慕也无法把安牧这样的人,与一个马贼联系在一起。
或许是传说中的侠盗?
各种思绪,在赵青慕脑子里不停的翻滚纠缠。
战场上的形势再变。
远处的那近百骑兵,终于整好队形,开始缓缓地催马杀入战场。手中所持,竟然是丈余马槊。
显出愕然之色的,是许立的人马。
随着这支新介入部队的加速逼近,战场对敌双方立刻重陷混乱。
“具装骑兵——”
“该死的,怎么会有重装骑兵?”
“哪来的?”
“顶住!”
“都跟着我来,别乱了——”
许立歇厮底里地吼叫着,甫一接敌,手中长枪便被磕飞。只好奋力地挥舞长刀,闪出一片急急的刀光,死命抵抗。
可是,敌骑的长槊,却似乎如入无人之境,在刀光之间直贯而入。
“哗啷啷”一阵脆响,刀影破碎,槊矛正中其胸。
许立双腿用力,催着座下战马努力后退,却终于无法躲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子,随着这根槊矛的抖动,飞向半空,摔落。
赵青慕有些疑惑,眼前所见的具装骑兵,似乎跟他印象中的重骑不太一样。
起码战马没有全铠,只在马首之处罩有面帘,当胸甲
有一半,其他包括马身与搭后,却是片甲俱无。
马上骑兵,只在面部与上半身着有重甲。
赵青慕有些不解,按理说既然想要有能力打造一支具装骑兵,也不会缺这些铠甲的钱啊。
这算是半具装重骑兵?
此时,安牧的近百骑,分成两支,护在这支半具装重骑之侧,如躲在一座巨岩边上的两波恶浪,狠狠地往前拍去,又迅速回撤,而后就是再来一波。
汹涌不断,似乎无穷无尽。
轻骑与重骑战术的完美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