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似道嘿嘿一笑,“你们若是不从中作梗,此战击退蒙军之后,我自然有办法让大宋重心恢复昔日盛况!”
赵权朝贾似道竖起大拇指,“如此,权某先为中兴之臣而贺!”
赵权说着,嘴角一歪,心里腹诽不已。
大宋,一个让人着迷却又让人伤心的朝代。
立国数百年,什么时候雄起过?哪怕恢复到了最强的时光,又能如何?
不过,蒙哥死后,南宋的确在此人手中,多挣扎了几年,若不是忽必烈,也许真的就中兴了。
可是,终究也没改变被覆亡的命运。
一泡茶,味道已淡。赵权倒出茶渣,重新煮水,放入茶叶,再启一泡。
这种喝茶的方法,对贾似道来说倒是有些新奇。
茶叶不算精品,跟小团龙自是没法比,却又喝出一种独特的风味。
赵权手中动作行云流水,嘴里也没停。
“我说,你是不忘了给我妻子封地的事?”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给你妻子封地?”
“别啰嗦,敢紧办了。要不然儿子生出来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那我就不让子矜回去了……”
“有了?”贾似道有些意外,也有些欣喜。
赵权点了点头。
若不是子矜怀孕,而且医学院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检查出来,肯定是儿子。南京府诸公,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冒险走一趟扬州的。
大伙儿意思很清楚,自己有后了,死了没关系,有儿子就行。
“此事,官家自有主意,倒不需要我多做主张。当然,还需要一个契机……”
赵权两眼一翻,“别什么都需要契机。给了,我就要;不给,我也不求!一个破岛,你们还当作一个宝了。诱惑我?”
贾似道脸色一正,“权相公,可以让师某知道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吗?”
“权某自幼孤苦,托庇于诸位兄弟,才得以在乱世之中存活。
因此,某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寻找一处安乐之地,让我的家人、我的兄弟能不被世人所打扰,可以平平安安地生活。
但是,这种希望,说实话,听着是有些可笑,也有些
矫情。
对于我一个人来说,一岛、一屋、一舟、一妻,足矣!
但是兄弟们不行。尤其是如今越来越多的兄弟,既然信任我,愿意追随我,我自然得让他们不会为这种追随而后悔。
我只是想自保,但是没人会相信我,于是我只能不断地加强自己的实力,逼着别人相信。一直到有一天,那些不相信我的人,就会咬着牙骂道:看,这厮,当年说想自保,果然狼子野心!
你看,生活就是这样子。
许多东西,未必是你想要的,但却逼着你不得不去争取。
有时候,我倒是很羡慕你,名门之后,生下来便知道自己的道路在哪,知道自己的最高目标是什么,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去努力。哪怕中间有障碍、有曲折,但终究会无怨无悔。”
赵权一边斟着茶,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他其实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跟这个看上去与自己不可能产生过多交集的人去说这些东西。
“数年之前,我曾经跟子矜说过,当今宋国,最让我佩服的人有三个,师先生是其中之一!”
贾似道有些怀疑地看着赵权。
“不用提防我,我没想从你这要到更多的东西,更没必要现在去巴结你。我说的是实话。
不过,我现在倒是特别好奇一件事,你是如何让我父亲心甘情愿留在扬州,留在你身边?当时我义兄过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却始终不肯离去,到底是为什么?”
贾似道轻轻地挑了挑眉头。
“我自小,父亲就不在我身边。金国灭亡之战,又令我父子天人两隔。说实话,我对他真的不了解,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也不知道他痛恨什么,更不知道他希望我做些什么。
有时,我会觉得茫然无措,我如此努力、如此拼搏,却换不得父亲的一声赞叹,我是不是太失败了?”
扬州城水门之外的这个码头之上,气氛凝重。
入夜已深,李庭芝看着船舱之内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心中烦躁益盛。只能不停地在寒风中来回踱步。
然而,舱内这两人的谈兴,却似乎愈来愈浓。
“端平元年,宋国联蒙灭
金,在许多人眼中,是一次重大的策略性失误。这些人认为,应当扶持金国,把金国当作阻挡蒙古军队南下的壁垒,当作隔离在蒙宋之间的一座肉身长城。如此,宋国便可继续坐山观虎斗,以避免卷入与蒙古国的直接对抗之中。
殊不知,这是宋国最后的一次机会了”
“最后的机会?”赵权顺口问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茶具已经被挪去一旁,泥炉之上,开始温着酒,香气渐渐漂逸在船舱之中,有些暖人。
“是的,收罗北兵的最后机会了。那一年,投奔宋国的北兵无数,孟珙孟将军因此组建北军。这些北军,直到今日为止,依然是宋国最具战力的部队,包括,你的父亲。
孟将军,当年组建这支北军,不知道顶了多大的压力。实在是让师某佩服!可惜啊,北兵带来战力的提升,也带来了许许多多的问题。自孟珙之后至今,竟然再也没办法重新组建一支了。
就这点来说,师某不如孟珙多矣!”
赵权暗暗地点了点头。
宋国不是没有兵,而是缺乏敢打硬战的猛将。
以文御武是一个原因,更大的原因是如今的武将,升迁上来之后,都在忙着惜命享福,没人愿意把性命随意扔在战场之上。
相对来说,反而是文臣更加需要战功,如此才能得到更快的升迁。
其实宋国,并不是招揽不到北兵,而是这些北兵战力太强、要价太高,严重挤占了土生土长南兵的上升空间。
于是被排挤、被猜忌、被压制,甚至对他们关上了招揽的大门。
所谓劣币驱逐良币,大概就是如此。
“愿意投奔宋国的北兵,大体可以分为两种人。
一种是觉得南兵软弱可欺,来了之后可以迅速上位,为所欲为,甚至彼此之间相互联合,以期形成一个新的势力。
另一种,则是以军人为荣,或者说除了打战,他们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世上生存。这些人,虽然没有家国之念,没有守护之心,更没有尽忠之职。但是,他们却将服从命令、上阵杀敌当作自己的天职,很纯粹,不夹着丝毫的个人情感。
可惜
,这样的北兵,如今已经越来越少了。
一如令尊!
我说过,我不会为难令尊,其实更多的原因,是他这样的军人,会让我心生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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