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玥痛呼出声,屏风外马上传来楚子安担忧的声音。
“玥玥!”
苏雨柔探头探脑,最后忍不住走进来。
她一边观察师父的神情,见他没有驱赶的意思,便小心翼翼跪坐在他身旁。
她看着时玥,也不管她现在能不能听进去,小声说道,“你醒啦,你疼就叫吧,没关系的,师父看你的反应,才能更好地找到那些盘踞在你体内蛊虫。”
说起来还挺幸运的,再晚一点,师父就要离开大夏了。
到时候再想找他可就不容易。
时玥心口的绞痛缓缓消失,但是意识还是恍惚的,捕捉到某个字眼后,瞳孔开始地震。
那些?
她身体里有多少只虫子?
她这是要被虫子给分尸吗!
倪翊一直关注她的神情,见她那绵密卷翘的睫毛轻颤,眼眸水光闪烁,那眼珠子竟漂亮得像宝石似的。
他目光往苏雨柔那边一扫,“别把人吓坏了。”
苏雨柔便闭了嘴,又默默退出去。
楚子安不好进去,抓着她的手问,“玥玥怎么样?”
看到他那焦灼的神情,她撇嘴说,“她醒了,有我师父在,你就等着吧。”
楚子安面容紧绷,紧盯着幔帐后的影子,还是一刻都不敢放松。
他听过倪翊,据说那是个仙风道骨的人物,举手间起死人肉白骨,但是面前这位,完全看不出传说的样子。
但是苏雨柔说他曾经研究过蛊虫,楚子安便让他试一试。
时玥隐忍的痛呼时不时便响起,额头冷汗涔涔,像是虚脱了一样,后面她的嗓子变得沙哑,声音也渐渐没了,只有猫儿一般的轻哼。
倪翊嘴里念念有词,时玥听不清楚。
最后他扒开她的唇,喂下一颗清凉甘甜的药丸,她便感觉所有疲惫退去,像是躺在暖洋洋的水流中,缓缓合上眼眸。
倪翊看着她昏睡过去,拿出锋利的小刀,往她心口上划出一个小口子。
沾血的刀子在他的指腹上也划一下。
没一会儿,在她的伤口上,往外淌的血液中,爬出一个指甲盖大的深红色虫子。
蛊虫十分警觉,倪翊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他眼疾手快,已经掐住它塞到一个玉瓶肿。
可是蛊虫刚到瓶子里,就停止蠕动,很快便化为一滩红水。
倪翊拧眉,又在时玥脖侧划出口子,用自己的血将蛊虫引出来后,却不放到玉瓶里,而是让它直接爬到自己指腹的伤口中。
很多蛊一旦种下后就不能离开宿主,他常年对自己用药,血液比较特殊,能够吸引和麻痹许多蛊虫的,他想要留着活虫来研究,就只能让它暂停留在体内。
他的左手中还封印着其他半死不活的蛊虫。
他端详着左手,半晌后,才开始给时玥处理伤口。
女子的皮肤细嫩白皙,伤口在上面显得十分刺目,他特地拿出效果最好的药,不过就是用起来比较疼。
昏迷的人皱起细眉,下意识地想要握住点什么,那只苍白冰凉的手便抓在倪翊的手腕上。
她力气不大,手掌如同冷玉一样覆着他,倪翊不受影响,仍然可以给她上药。
可是等他想要将她的手摘开时,她却像是急了,越发用力拽着他,甚至指甲都已经抠到他的皮肤里。
倪翊望向那张美丽却憔悴的花容,低声开口,“乖,不会疼了,放手吧。”
她仿佛能听见他的声音,缓缓松开力度。
还挺乖的。
倪翊微微挑眉,视线落在她眼皮那颗浅浅的痣上。
白玉无瑕般的脸,那一点微红,便格外惹眼。
她的袖子在刚才抓他时滑落,此时露出一段雪白的胳膊。
看着渗血的伤口,和那道陈旧疤痕,倪翊起身的动作微顿,最终还是重新打开药箱,顺手将她的鞭伤处理了。
用鞭的人太歹毒,鞭尾的倒勾锋利,她这伤口不容易好,还会留疤。
他轻轻捏一下那胳膊,确认还真是他早年出来行医时给她接过骨,不过他已经没有太多印象。
想到她那虚弱的脉象,他心想,小丫头命很大。
再晚一点,她这命可就保不住了。
倪翊摸着她的手冰凉,遂又拿出银针。
他对于自己从死门关拉回来的生命,总会特别宽容。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倪翊从内室走出来,楚子安和苏雨柔连忙围上前。
“师父,乔小姐怎么样了?”
倪翊淡声说,“她体内的蛊虫,寄于心脏和脖颈处,现今暂时没事。”
楚子安神色冷凝,“倪神医,连你也无法取出蛊虫?”
“嗯。”倪翊颔首,“你那下蛊的妾室,是如何说的?”
提到这个,楚子安顿时黑脸,他万万料想不到自己府里会藏着这样恶毒的人,人已经被关在水牢,目前也只问出解蛊的药方,且不知真假。
楚子安简单明了地说:“她说需要以雪骨为引,以其他十几味药炼制丹药。”
其他药材都很普通,只有雪骨是罕见的异宝,采摘不容易。
倪翊几不可察地扯动嘴角,斟酌后说,“这样啊,不妨按照她的药方来试试,雪骨药性寒凉,她身体受不住,我需要先给她调理,大概需要一段时间。”
他的语气很淡定,楚子安心里头总算松一口气,毕竟请过那么多御医,最后就没有一个说人话的。
“那就劳烦倪神医了,本王已经为你安排好住处,倪神医路途奔波,可以先稍作休息。”
倪翊点头。
苏雨柔刚才跑去看过时玥,这会儿欲言又止,表情微妙。
不过她最后还是安静地跟着倪翊离开月影轩。
楚子安安排的院落就是在月影轩旁的傲雪轩,这也时为了方便倪翊给时玥治疗。
等领路的婢女退去,苏雨柔连忙开口问,“师父,你刚才真的没把蛊虫引出来?”
那两个伤口,说明师父已经尝试过引蛊啊。
难道师父失败了?
“嗯。”倪翊淡淡地承认,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苏雨柔挠头,“那现在怎么办?乔小姐还能等吗?”
倪翊慢条斯理地净手,一边擦拭一边开口道,“那就看厉王的表现了。”
“可是雪骨很难采,他会不会有危险?”
倪翊瞥向她,眸光如炬,“那是他的事。”
苏雨柔一对上他的眼神就怂,仿佛他已经看穿自己的所有心思。
楚子安和乔时玥是两情相悦,不管怎么看,她好像都是多余的。
可是她偶尔还是会忍不住沉浸在楚子安不经意的柔情里。
月影轩。
楚子安前脚刚走,楚凌风的身影便出现在那棵桃树下。
青石路被清理过,干干净净的,楚凌风用鞭子扯住桃树枝干,狠狠一拉。
看着桃花洋洋洒洒掉落,他站一会儿,才朝着那屋子走去。
楚凌风最近一直约苏雨柔出去骑马,但是她很忙,就没管他。
所以他便自己找上来了。
月影轩很安静,苏雨柔应该不在,可是他还是甩着鞭子闯进去。
迎春和弈秋看到他,相视一眼,皆是莫可奈何。
这小太子到底想怎么样啊……
“你们滚开。”楚凌风对两个婢女说完,目光睨着橘色幔帐,“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是死是活!”
黑鞭将幔帐割裂扯下,他便看到床榻上纤弱的身影。
鞭子打在床沿上,发出那么大的声响,她竟然也没有醒来。
她盖着轻软的被子,只露出一张雪□□致的脸,鸦羽似的长睫低垂,唇色惨白,毫无生气。
他甚至也感觉不到她的气息。
他下意识上前两步,看着那张冰雪雕成的脸,下意识屏住呼吸——
弈秋已经悄悄跑出去喊人,迎春壮着胆子在一旁说,“太子殿下,小姐身体虚弱,方才倪神医在的时候,她才清醒一会儿,如今——”
“迎春……”
床榻上忽然传来声音,迎春连忙起身凑过去,“小姐,你醒了……”
“还说身体弱,现在不就醒了?我看是装不下去了。”楚凌风把玩着鞭子,悠悠走近,一股浓重的药味萦绕在鼻间,让他直皱眉。
时玥坐起身,身体重量几乎都是靠在迎春身上,楚凌风这种擅闯别人闺阁的行为,放在谁身上都会被谴责,可他是太子,一切又变得理所当然。
迎春用被子将时玥裹得严实,头也不敢抬,就怕那鞭子会打过来。
这绝对是小太子能干出来的事情!
“咳咳……”时玥开口想说话,但是喉咙痒得不行,咳嗽得厉害。
楚凌风想到刚才从枝头掉落的鲜嫩的桃花,最终被踩踏至泥土,那是它的归宿。
“你但凡识相,就离开厉王府,这里不是你能呆的地方。”楚凌风居高临下睨着她,像是看着什么脚下的蝼蚁一样。
时玥缓过来后,掀眸看向持鞭的少年,虚弱开口,“那我,去哪儿?”
剧情里小太子没有这么难缠,被楚子安撵走一次后,许是知道她逃不过一死,就没怎么理睬她。
可是现下,这太子太过咄咄逼人。
“我管你去哪儿?”他忽然弯腰,用折叠起来的鞭子顶起她下巴,开口便是恶意满满的话,“以你这样的姿色,随便去哪个花楼也都是个去处吧?”
这种刻意的羞辱,却没有激起时玥半点情绪,甚至她的眼神还是淡淡的,像是完全看不到他一样,自然也不会因为他的话有波澜。
楚凌风眼眸盯着她许久,他厌恶她这模样,从来没人在他面前这般忽视他。
她太容易激怒他。
看到她,他就烦躁!
主子在说话,迎春心里再多意见,也不敢顶嘴。
可是难免还是会替小姐感到委屈,太子那话,实在是太过分了。
“太子,花楼吵闹,我可能住不惯,若是东宫,我倒是很期待。”她半开玩笑地说着,嘴角也微微抿出一个弧度。
楚凌风却像是被火烧尾巴似的,忽然炸毛,“你倒想得美!你想进东宫,你配么?”
“也是,我不过是一介孤女,哪能入太子的眼。”
“你人还在厉王府,却已经开始奢望攀附……于本宫,你果真是不知羞耻!”
见楚凌风神色古怪,时玥眼神平淡而无辜,言辞恳切,说道:“我以为太子在跟我说笑呢,方才的话,太子切勿当真才好。”
她的话还没落,楚凌风的脸色已经黑沉下来,等她说完,他就恼怒地扬起鞭子,“乔时玥,谁跟你开玩笑!”
“啊!小姐小心!”
迎春的尖叫在时玥耳边炸响。
鞭子尚未落在时玥身上,就被一柄剑挑开!
灰扑扑的身影不知道何时进来,此时已走至床榻边,他先是看一眼被迎春护着的女子,才看向楚凌风,以及他手里的鞭子。
在她手臂上留下伤的,是这条鞭子。:,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