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昆士兰伯爵与华尔街大亨摩根家族过从甚密,双方在各领域都有紧密的合作,摩根家族作为底特律卡吉尔蒸汽机械公司持股第二大股东,进一步加大了在实业领域的投资,这是否意味着一个拥有美好前景的行业机会?”
美国公使布拉德利-比尔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杏仁小甜饼放入口中咀嚼起来,点头赞叹道;“哇,这真是非常美味的点心,外皮是酥脆的感觉,馅心别有另外一份味道,太棒了!”
“比起感恩节火鸡来如何?”田山将最后一块杏仁小甜饼放入嘴中,然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
“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儿,我觉得不能放在一起做比较。”
“你们美国人真是奇怪的动物,一边感恩印第安人的帮助,每年举行盛大的节日纪念,一边又毫不留情的屠杀他们,这样的火鸡吃起来真的香吗?”
“哦……谢特!”
布拉德利-比尔正在吃小甜饼,被这突兀的一番问话噎得差点翻白眼,连忙拿起桌上的茶水灌了一口,然后极为不满的说道;“田代表,我们从来没有揭露你们在婆罗洲的所作所为,当地土著人口为什么会急剧减少,甚至面临灭族的危险,你难道就不想说些什么吗?”
“哦……都是因为该死的战争,我希望有朝一日能看到世界和平。”田山微笑着又拿起一块小甜饼,嘴里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上帝呀,相信你才有鬼!”布拉德利-比尔在言语交锋中没有占到便宜,举起双手告饶似的说道;“停止,让我们停止说这些话题,谈一些::::双方感兴趣的内容,比如摩根家族与贵方的合作,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那好吧,让我想一想……”田山不紧不慢的将手中的小甜饼吃完,拿起热毛巾来擦擦手,方才说道;“卡吉尔蒸汽机械公司正在谋求重新上市,但是正式名称将会改为通用机械公司底特律分公司,具有独立法人地位,因此加强与华尔街金融大亨的合作就在情理之中了,这方面的内容在公开报纸报道中都有刊登,属于公开信息。”
“那
么私下里,有什么消息可以谈谈的?”
“我对此了解也不多,据说红堡将释放底特律分公司不超过三成的股权,同时在伦敦和纽约两地上市,由于其在国际机械行业占有重要领导地位,体量极大,募集资金将达到二千万英镑之巨,据金融市场专家分析,底特律公司及其母公司掌握柴油机领域数千项专利技术,是行业领导者,未来市场前景极其广阔,值得大力投资。”
“嗯,非常有道理。”布拉德利-比尔极为认同的点了点头,考虑了下说道;
“柴油机应用前景广泛,在此之前,底特律公司和澳洲通用公司分别位列该行业的第一和第二位,而且大手笔控股了英国和美国数家农用机械公司,占据市场9成以上份额,优势地位无可撼动。
华尔街的摩根家族向来以眼光精准著称,在美国南北战争时期就预见到了北方的胜利,因此投入500万美金购买黄金,押注黄金大涨,他们也因此狠狠大赚了一笔。
摩根家族不可能看不到底特律公司光明的前景,再次压下重注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们这些中小投资者只要跟着华尔街大亨的脚步,想要赔钱都难。”
“公使先生判断的非常准确,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田山附和了一句。
两人正说着话
英国远东舰司令托马斯-格雷沙姆少将与何方一前一后的从后宅出来,他脸色阴沉的二话不说,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田山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光,何方张了张嘴无声的回答三个字;谈崩了!
仔细询问才得知;
英国远东舰司令托马斯-格雷沙姆少将眼看着扶桑无战事,心思便活泛了起来,想要拉着昆士兰方面组建一支更加强大的联合舰队,巡航巨文岛,必要的时候到海参崴去转一圈,进行威慑巡航。
这是因为自从英国占领了朝鲜巨文岛之后,沙俄方面表现出相当愤慨的情绪,驻扎在海参崴的俄军舰艇不时的驶入巨文岛附近海域,挑衅意味十分浓厚。
大英帝国眼中可不揉沙子,准备立刻给予反击。
问题在于驻
扎在香港的远东舰队并非是常设舰队,而是一支临时性的辅助舰队,辖下多为运煤船和运油船,仅仅临时编制了一艘7000吨级二等铁甲舰,还有数艘巡洋舰,对沙俄舰队的威慑力不足。
驻扎在印度加尔各达的大英帝国皇家第三战列舰队实力超强,在印度洋以及南太平洋地区没有对手,有能力实现对沙俄北方海参崴港口威慑巡航。
但是考虑到路途遥远,大量主力铁甲舰远航费用极其昂贵,分分钟烧的都是大量的英镑,跑一趟就将皇家第三战列舰队全年的经费预算烧掉一小半,所费不菲。
因此,托马斯-格雷沙姆少将把主打到昆山舰队身上,想要拉着何方到北方海域巡航一圈,被断然拒绝了。
“别睬他,这就是个棒槌。”田山安慰道,然后指着桌子上的精美糕点说道;“正宗姑苏风味的点心,你尝一尝,给个中肯的评价。”
“你的意思是……”
“如果大家感觉都不错,我想红堡里应该增加一个这样的点心师傅,咱们做臣子的啥时候都不能忘了伯爵大人,这是本分。”
“田代表此言有理。”
何方是个性格端方守旧的人,拿起小盘子盛了几块精美糕点吃起来,细嚼慢咽从容有度。看他认真的神情,仿佛在研究海军作战方案似的一丝不苟。
田山看见清朝驻日公使杜怀庆离自己不远,有心上前去打个招呼,可是看见杜怀庆一副谨言慎行的样子不由停住了脚步,耿宝贵笑着调侃了一句;“怎么了……田代表,近乡情怯吗?”
“你我海外游子寻到了根,若说家乡,那也只是昆士兰,回望神州大地感慨良多哇!”田山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放低声音悄声继续说道;“耿长官你有所不知,清国公使表面上风光,其实在朝廷中每个人都是一厚摞子攻讦奏折,一言一行都是罪状,所以不敢有丁点的行差踏错,这个差事不好干呐!”
耿宝贵颇为诧异的问道;“竟有此事?”
“满清朝廷腐朽昏聩,素来以天朝上国自居,嘉庆年间,各国纷纷派遣外交公使来华,而满清却不愿意派出
一员出使,理由非常奇葩,言道;西洋皆是蛮夷之辈,彼有求于天朝,故遣使来华,而我无求于蛮夷诸国,何必大费周章?”田山苦笑着摇了摇头,见耿宝贵非常有兴趣的样子,便详尽解释说道;
“郭嵩焘大人是第一任驻外公使,1875年英国驻华使馆翻译马嘉理在云南被杀,谈判后需要清朝派公使去英国赔礼,朝廷想到了郭嵩焘。
此时出使英国,很容易被骂汉奸。
但郭嵩焘言道:
身为大臣,读书观理且六十年,事任所属,智虑所及,于国家安危利害,所关尤剧。
在伯爵大人第1次踏上澳洲的相同时刻,1876年,郭嵩焘乘船历经一个多月抵达英国。
在英国期间,他按西方的礼仪处理公事,听音乐会,与洋人握手,带夫人出席宴会等等。他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写成日记寄回国内,刻印《使西纪程》,对英国的蒸汽工业发展大加赞扬,夸饰英国政教修明、环海归心,朝廷大臣竟然明目张胆的夸洋人,在国内引起轩然大波。
清国驻英副使刘锡鸿密折上书朝廷,指责他犯了“三大罪”。
一是游甲敦炮台披洋人衣,即令冻死亦不当披。
二是“见巴西国主擅自起立,堂堂天朝,何至为小国主致敬?
三是柏金宫殿听音乐屡取阅音乐单,仿效洋人之所为。
具体是怎么回事呢?
有一次郭嵩焘获得邀请,参观英国朴茨茅斯炮台,由于炮台上风比较大,一个英国人将自己衣服脱下来批在郭嵩焘身上,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刘锡鸿却不这样看,他认为哪怕冻死也不要批英国人的衣服,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即令冻死亦不当披。
第二大罪是郭嵩焘参加巴西驻英使馆活动时,当巴西国王入场时大家都站起来鼓掌,表示尊重之意。
郭嵩焘随大家一同起立鼓掌,这原本是最起码的外交礼仪,却被刘锡鸿认为是有失国体的举动。
为区区小国主致敬,有失天朝上国体面,此罪不可恕
最后说一下第三大罪,密折中所言柏金
宫殿就是白金汉宫,音译不同而已。
英国维多利亚女王在白金汉宫举行音乐会时,郭嵩焘受邀参加。
在嘉宾座位前面都摆放着一张音乐单,详细列明的音乐曲目列表,郭嵩焘和其他来宾一样翻阅音乐单。于是又被刘锡鸿抓住“把柄”了。他认为这样做是在模仿洋人,有辱大清公使的身份。
此为“三大罪”也。”
“这也太离谱了吧?”耿宝贵吃惊的说道,转过脸看了看宛若老僧入定一般的杜怀庆,脸上满是同情之色;“这个官儿做得太难了,完全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啊!”
“你以为事情就结束了吗?这仅仅是个开头。”
“啊……”
这下耿宝贵嘴巴张得可以吞进一颗鸭蛋,满脸匪夷所思的神色问道;“后面还有啥?”
田山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1878年5月6日,刘锡鸿给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写了一封洋洋洒洒数千言的奏折,列举郭嵩焘在英国的“十大罪状”。
无非就是郭嵩焘夫妇学习外语、不用茶水而改用银盘盛糖酪招呼洋人、与外国官员见面时不作揖而握手、与夫人一起参加使馆召开的茶会等等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朝廷大臣分成两派激烈争论。以李鸿章为首的洋务派,自然支持郭嵩焘,以李鸿藻为首的守旧派则强烈反对,要求立刻将其召回查明罪状,严加惩处,以维护天朝上国的体面。
所谓;
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不容于尧舜之世;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何必去父母之邦。
郭嵩焘家乡人烧了他捐造的寺庙,朝廷弹劾不断,有翰林编修上奏要朝廷毁掉日记的版,列为禁书,郭嵩焘从英国被召回问罪,最后黯然丢官去职,回乡面壁反省。”
“这也太夸张了吧?”耿宝贵已然无语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满清王朝已入末路,这些王朝末期腐朽景象层出不穷,见怪不怪。”何方走过来说道,他曾经高中两榜进士,任职一方七品知县,对官场黑幕知之甚深,本人也是朝廷倾轧斗争的失败者,感触尤其深。
耿宝贵说道;“纯粹为了攻讦而攻讦,满清朝廷芸芸诸公难道就没有一点正事可做吗?”
“耿大人此言差矣,双方争斗如此激烈,盖因“文化正统”四字,此乃为立国根本,满清存亡之机,不得不慎也。”何方看的非常清楚,一口道出了内中缘由。
“哦……请何大人明示。”耿宝贵问道。
何方目光扫过田山,见他沉默不语的神色便知道,红堡对此研究甚深,早有定论,于是解释说道;
“郭嵩焘引起国内攻讦的原因不仅是在英国的不拘小节,更重要的是对西方推崇备至,极尽赞美之词,其夸赞西方的坚船利炮,工业发达,富甲天下是没问题的。
但在道德上、文化上、制度上去夸赞洋人是坚决不能接受的,这是在动摇国人的立身之本,朝廷存亡的根基。
礼之一道,为六道之首。
立国之道,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
近代以来,在与洋人打交道的过程中,清廷在军事上一败再败,仅存文化道德自信,现在郭嵩焘的言论把最后一层遮羞布也抹杀了,焉能不怒?
战争打输了不至于亡国灭种,文化自信摧毁了还能剩下什么?”
“哦……原来如此,我没有想到这一层。”耿宝贵是一名合格的军人,但不是一名合格的政治家,考虑问题难免偏颇。他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脱口说道;“扶桑国现在流行一种****的论调,否定自身文化,对此你怎么看?”
“一个没有自身独特文化的民族,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是没有灵魂的。”何方冷然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