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到“萧太傅”三字,孟卿握笔的右手下意识一抖,宣纸上一条线路晕染了小块。
她猛的抬头,赶忙将蜀地舆图和宣纸收好,又从桌案一侧抽出一张空白的纸,装模作样的练起字来。
“请太傅进来。”
“是。”
她惊慌失措,握笔不稳,写出来的字比平常的差上几分,有些歪七扭八的。
萧砚抱着琴穿过院落走进来。
他见她坐在席间练字,暗道太阳从西边升起了。
“微臣拜见殿下。”
孟卿抬起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说:“太傅怎么来了?这不是还未到练琴的时辰吗?”
身旁的宫女接过萧砚的琴放在另一侧的桌案上。
“殿下昨日便说要为皇上献曲,才过去不到一日,殿下就忘了?”
孟卿咬了咬略微泛白的唇瓣,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她讪笑道:“所以太傅今日打算教多久?”
平日里学琴,她就要学两个时辰左右,今日他提前来了,那不是要学三四个时辰的样子?
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孟卿等待着他的回答。
萧砚道:“三个时辰足矣。”
该死!昨日怎么就嘴欠,竟然自不量力要给父皇献曲?
若是弹得不好,她要哭晕在恭房里!
外头天色逐渐变得阴沉阴沉的,恰比方才来说,好像是要下雨的节奏。
孟卿心里想着,看来老天爷都要看不过去了!
无奈,她噙起一抹微笑,“好,三个时辰就三个时辰!”
怎么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天色愈渐阴暗,不时伴随着阵阵电闪雷鸣,悄然渐下起了瓢泼大雨。
青鸾殿里,一阵空谷琴音。
大雨连续下了几个时辰,外头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在雨后变得蔫巴。
孟卿练琴累趴在桌案上,她瞟了眼萧砚。
他竟然还若无其事地坐在一旁看经书,右手捻着茶盏,闲适安逸。
颠覆大楚的萧砚竟然崇尚佛教,各种经书不离手。
孟卿冷嗤一声。
难道他每日这般翻看经书,就能洗清他上一世的罪恶了?
虚伪至极。
岂料,她这一声“嗤”,竟被萧砚听了去。
他头也不抬,“嗤什么?”
“啊?”
孟卿茫茫然。
茶盏轻放于案上,指尖轻拨,将经书翻了一页。
“你方才嗤什么?”
“……”
她忽然伸手捂在嘴边装作一脸不可置信。
“我,我刚刚嗤了什么?”
萧砚沉默。
不一会儿,他又道:“练得怎么样?”
“尚可。”
她下意识回答。
而后,萧砚把黄皮经书合上,抬眼望了望外边沉冷的天色。
“殿下今日练得差不多了,臣明日再来。”
“明日还来?”
“嗯?”
“没……没什么……”
话音刚落,萧砚便扶案起身,走到孟卿身边将琴收好系紧,背在身上。
天空之中还在下着朦朦胧胧的小雨。
孟卿担忧萧砚会淋湿,于是唤道:“云合!拿一把伞给太傅。”
“是。”
萧砚作揖道谢:“多谢殿下。”
雨声忽大忽小,嘈杂地打在院落池塘之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他刚踏出门槛没几步,云合就把伞送上。
孟卿还是不放心,起身绕过桌案,来到萧砚身畔。
“太傅,我送送你吧。”
萧砚低下头,神色一紧。
“殿下不是怕黑?”
而孟卿伸出手攀上他的臂弯,笑容明媚灿烂,恰似松柏常青,云开见月。
她温声道:“有太傅在,卿卿就不怕黑了!”
萧砚心弦一动,瑞凤眼眼皮微颤,难免有所触动。
他为人已经二十四载,见过无数多的人和事,第一次听到会有人这般依赖自己。
小小的身子紧紧地靠着他,时不时自己的袍子还会刮蹭着少女幼白的肌肤。
不知为何,这一举动让他偏生出一股占有欲,猛烈强硬的邪火在心头熊熊燃起。
萧砚撑开油纸伞,隐隐能遮住二人的身子不被雨淋湿。
可毕竟孟卿是女子,春寒料峭,总能在不经意间着了寒。
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浑身抖了一抖。
萧砚见她打完喷嚏,还笑呵呵地看着他,直接把手从她攀住的手中抽出,揽上她的肩膀。
“太傅?”
孟卿被他的举动吓到。
他道:“殿下是千金之躯,万不能受了风寒。”
油伞下,一高一矮的两抹身影朝黑暗中远去,不见其踪。
“太傅,我想跟你说件事……”
“殿下请讲。”
孟卿停下脚步,宽大的袖子遮住她雪白的后脖颈。
她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后才敢正视萧砚。
“我……我想做皇帝!”
这句话,属实是让萧砚心中咯噔一跳。
他凤眸浅眯,在幽深的黑夜中暗晦不明。
“殿下可知,你说的可是大逆不道之言!”
孟卿紧张地胸口起伏跌宕,慌张极了。
“我知道。”
“那你还……”
她将他打断。
“太傅!皇族之中,正统血脉仅有六人!我,孟蘅,孟瑶,孟翡,晋王,嘉元世子。晋王之心,人尽皆知,作为浊流之首,他上位之后,哪还有同他作对的清流世家的活路?嘉元世子就更不用说了,他是晋王的儿子,他若是做了太子,焉知晋王不会杀子夺位?”
萧砚握紧伞柄,面上不动声色。
这一番话,着实令他惊讶,他一直以为,孟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养尊处优的小公主,没想到还能这般清楚的分析局势。
他淡道:“可除了你,还有另外三位公主,你如何就能确定,臣会选你?”
“所以,我今日同太傅说的这番话,就是希望太傅能够助我一臂之力!”
“臣为何要助你?”
孟卿眼眸坚定且果断。
“太傅不是想要一个傀儡把持朝政吗?而我就是一个不错人选。”
萧砚的瞳孔赫然肉眼可见的放大,露出惊愕之色。
她竟然能知道他想做什么……
着实是没想到,楚皇的四个女儿当中,他原以为最聪明的是长公主孟蘅,今日这一遭才发现,最聪明的该是这不显山不露水平平无奇的小帝姬啊!
他脸色骤然变得阴沉森冷,那只揽住她肩膀的大手缓慢且诡秘地挪向少女白皙的脖颈,盈盈一握。
在这一刻,他动了杀念。
只要他手下一紧,他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她杀害。
那样,便无人能知道他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