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泽轩阴冷的脸上带着浓浓的怒色,他毫不留情的对着杜江拍了一掌,“滚开!”
杜江敏捷的一闪,见陈泽轩大步往林笙房间奔去,他犹豫了一下,也紧跟在后面:“世子,您不能……”
按理说,陈泽轩应该是明天白天抵京。
可是,却在这么个时间点回来,不用猜想也可知道一定是为了林笙。
怎么说,顾瑾璃就是换了一张脸,变了一个身份,与亓灏分开两年,但在杜江心里,她仍旧是亓灏的女人。
所以,杜江潜意识里不想让陈泽轩去见林笙,但他似乎没有拦下陈泽轩的理由。
一来,看陈泽轩这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他恐怕拦不住。
二来,杜江也从亓灏口中得知,林笙喊陈泽轩为“哥哥”。
尽管不知道二人为何忽然变成了兄妹关系,但到底是陈泽轩照顾了林笙两年。
这两年里,他们二人经历过什么,除了彼此之外,旁人无法得知。
因此,也只能看着陈泽轩进了屋子。
守护在床榻旁边的四个丫鬟自然已经知道了那被自家王爷从选妃大典上带回来的“林公子”,是女扮男装的。
她们见突然有人闯了进来,不禁吓得大叫一声。
“滚出去!”陈泽轩见丫鬟们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便怒喝一声,然后走到林笙的床边。
他怔怔的看着林笙那张灰白的脸,心猛地抽搐了起来。
杜江对丫鬟们摆摆手,纠结是要继续留下,还是说去隔壁房间照顾亓灏。
亓灏服了药,还在昏睡着。
杜江知道,亓灏未能接受第二次失去顾瑾璃的痛苦,如果自己将陈泽轩为了顾瑾璃赶回来的消息告诉他,难免会影响他的情绪,故而叹了口气,大着胆子道:“轩世子刚回京,就直奔宁王府。”
“若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这不管对您来说,还是对宁王府来说,都是极为的不妥。”
“属下斗胆请世子不要逗留太久,尽快离开。”
“你们既然把她强留在宁王府,就该好好照顾她!”陈泽轩转头,望着杜江的眼里流动着强烈的恨意,攥着拳头控诉道:“她对本世子意味着什么,你们不可能不知道!”
“滚出去,不要打扰本世子和她最后的告别!”
陈泽轩虽一直奔波在路上,可关于京中的一切,他还是派人时刻关注着的。
在得知林笙的身份已被亓灏识破,并且还被宣王重伤后,他快马加鞭,像是疯了似的,不管不顾的累死了好几匹马。
既然双方都捅破了那层纸,陈泽轩在杜江面前也就没什么好掩饰的了。
杜江拱拱手,转身将门给关上。
“笙儿……”俯下身子,陈泽轩用力握着林笙的手,轻声唤着:“笙儿,哥哥回来了。”
他的面色很是憔悴,嘴唇也发干,可见路上也没吃好喝好。
手探在林笙的鼻间,仍然没有任何气息。
陈泽轩紧抿着薄唇,又将手探在林笙的脉搏上,没有跳动。
动作小心翼翼的抚着林笙的脸,他苦涩一笑,“傻姑娘,为何不等等我?”
“如果你能撑着哥哥回来,哥哥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他低着头,让门外悄悄打开一道门缝的杜江看不清神色。
不过从他的声音里,杜江还是能明显听到陈泽轩的悔恨,痛苦来。
抬脚,他这才真正离开。
陈泽轩余光一闪,眸底划过一丝冷意。
在房间里待了半个时辰,就在杜江准备过来请陈泽轩离开的时候,陈泽轩自己推门出来了。
他冷冷的盯着杜江,说出来的话不带丝毫温度,“明日本世子会过来带走她,她生不是你们宁王府的人,死更不可能是你们宁王府的鬼!”
“世子。”杜江眉头一皱,语气恭敬但却寸步不让道:“无论当年的她,还是现在的她,都是王爷的人,这一点您比任何人心里都清楚。”
“王爷虽然还昏迷着不能主事,但属下身为王爷最信任的人,不能让您带走她。”
“哼,能不能带走她,是本世子说的算!”一甩衣袖,陈泽轩留给杜江一个冷硬的背影。
杜江摇了摇头,重新吩咐丫鬟们进房间继续守着。
秋菊院里,不安分的雪琴又在第一时间里捕捉到了有效信息。
“主子,世子回来了!”这次,她的眼睛里散发着八卦的光芒,对正在泡脚的柳夫人道:“您猜,他回来后去见了谁?”
柳夫人一边撩着水,一边不冷不热道:“王爷?”
“不对,不是王爷,是王爷的心头肉!”雪琴摆摆手,在看到柳夫人一脸吃惊的模样后,继续道:“奴婢亲眼看到世子从王爷的主院里出来的,可却不是王爷的房间。”
“现在府中上下都说那位已经断气了,王爷耳朵好像也快听不到了。”
“而轩世子一回来,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进宫面见皇上,却去见了那位,您说这是什么意思?”
柳夫人一边沉思,一边缓缓道:“轩世子做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管他什么意思,反正跟咱们无关。”
“芙蕖院的小贱人死了就死了罢,也省的咱们今后再对她动手了。”
“主子说的是,省了咱们的力气了,真是老天有眼。”雪琴点点头,走到柳夫人身边,蹲下身子拿着布子给她擦起脚来。
亥时,整个宁王府的人都进入了梦乡。
忽然,守夜的侍卫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
他揉了揉眼睛,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主院里燃起了一团火光。
意识到什么,他大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他这一嗓子嚎出来,吓得大家立即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火是从亓灏房间的后窗开始的,杜江当时正抱着双臂,立在亓灏床前打盹。
他察觉到不对劲后,连忙打开窗户,往外望去,只见晚上的风很大,大火已经有蔓延的趋势。
屋子里瞬间黑烟缭绕,来不及多想,杜江将亓灏扶起来就要往外走:“王爷,您醒醒,醒醒!”
亓灏没有什么反应,不是因为被烟给熏到了,而是药里加了安眠草。
“咣当”一声,窗户被烧得直接落在了地上。
“呼啦啦”,一阵风吹来,半个房间变成了火海。
“快,火势大了,快救火,王爷还在里面!”王府的下人和侍卫们提着水桶,一边喊着,一边吭哧吭哧的衣衫不整的跑了过来。
很多人都是从被窝里被人喊了起来,因此有的人身上没穿外套,只一件单薄的里衣。
“王爷,属下带您出去!”架着亓灏,杜江狼狈的跑出了房间。
他刚把亓灏安置好,却又听到有人惊叫道:“主子,主子的房间也着火了!”
荷香听说主院着火了,她担心林笙,因此披着衣服从芙蕖院跑了过来,果真见到大火像是一条张牙舞爪的狂龙一样,从源头亓灏的房间一直烧到了林笙的房间。
火势熊熊,逼得救火的人不敢靠近。
“不行,我得救主子!”荷香自打早上知道了林笙就是顾瑾璃后,满心愧疚。
她难过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将顾瑾璃给认出来,以至于同处在同一个院子里这么久,也没有一个机会好好的互诉衷肠。
总之,就算是林笙这次真的死了,她也一定要护住林笙的尸体!
夺过一旁下人手里的水桶,荷香毫不犹豫的浇在了自己身上,打了个哆嗦,她朝着火海就要冲进去。
“荷香!”杜江眼疾手快,一把从后面抓住荷香的胳膊,面色肃然中透露着紧张:“你别进去,我进去!”
他将地上桶里的凉水也一头浇下,然后冲进了房间里。
刚进去,头顶的梁木就“砰”的一下子落在了他的身后。
杜江心头一惊,用手隔挡着迎面扑来的火气,眯着眼睛努力的看向床榻。
模糊的视线,刺鼻的烟味,让杜江的只觉得头脑也昏沉了起来。
“砰!”,紧接着,又一根木头从上面砸了下来。
巧的是,砸在了杜江的后背上。
还好那木头不重,要不然一定会将杜江重伤。
他脚下踉跄了一下,捂住口鼻,憋着气猫着腰努力往床榻靠近。
床榻上的人仍旧是静静的躺着,似乎真的进入了无法醒来的梦境中。
任是火龙席卷在她的周围,她也一动不动,睡的安详。
“顾……顾侧妃……”杜江知道,如果林笙的尸体真的在这火海里没了,那么亓灏会真的崩溃。
咬着牙,他提起飞到床榻上,顾不得衣摆上沾了火星,抱起林笙来,他就往外冲。
准确的说,他将林笙护在怀里,为他降低最小的伤害。
“快,快灭火,主子和杜江还在里面呢!”
荷香撕扯着嗓子,急得恨不得自己进去。
下人们也耽搁不得,一桶桶水用力的往火上泼。
后背被砸中,还被烧伤,杜江抱着林笙有些吃力,但他还是强撑着避过危险的地带,咬牙冲了出去。
火海外面的人,看到两个人影即将出来了,都悬着一颗心。
“杜江,主子!”荷香急忙跑上前,和几个下人一块扶住了杜江。
在杜江将林笙刚交到荷香手里后,“砰!”的一声,他身后的屋子竟爆发出一声巨响。
荷香脸色发白,看着那被大火吞噬的房间,紧紧搂着林笙的肩膀,暗自庆幸还好杜江出来的及时。
要不然,那可就真的是平白的牺牲了一条无辜的生命了。
“杜侍卫,你受伤了,快去医治,我先带着主子回芙蕖院。”虽然大家到了现在已经接受了林笙死了的事实,可谁也不愿说出来。
尤其是那一个“死”字,更像是犯了忌讳一样。
所以,府中的几个侍卫和丫鬟,也只能自欺欺人的当林笙不过是睡着了。
现在五月末,天气还不算太热,不过至于还能让她安睡几天,这就要看亓灏醒来的意思了。
杜江点点头,目送着荷香架着林笙离开。
他望了一眼那被大火烧成的狼藉,指挥着人收拾处理完现场后,才回院子找人包扎。
大概是今晚折腾的动静太大,爱月醒来了。
她下了床,披着外衫出了房间,见林笙的屋子里亮着灯,便不解的推门进去。
“荷香,外面怎么了,怎么乱糟糟的?”瞥见床榻上的林笙,爱月连忙走上前,“主子不是在王爷院子里吗?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爷的院子不知道为何竟走水了,下人们刚把火给扑灭。”荷香一边拿着帕子给林笙擦洗着脸上的脏污,一边低声道:“是杜江把主子救出来的,如果他再晚了一步,主子可能就尸骨无存了。”
爱月的眼皮肿得厉害,她蹲下来,握着林笙的手,眼泪又止不住的落了下来:“王爷有一句话没说错,主子真的好残忍,心太狠了。”
“这两年来,咱们每时每刻都在思念她,她既然活着,为何不给咱们捎个信?”
“主子要是担心咱们坏了她的好事,咱们不干涉就是了!”
“只要知道主子活着,咱们就心满意足了!”
“主子的手上都是茧子,她在外面一定受了好多的苦……呜呜……”
爱月原本还不满的语气,在说着说着,变得无比的心疼。
“主子的脸,没有戴着人皮面具。”荷香擦完林笙的脸后,也哽咽道:“如果真的是换了脸,那该有多疼……”
“呜呜……主子!”爱月听罢,哭得肝肠寸断。
“主子,您怎么这么傻,怎么可以这么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您……您想报仇,奴婢和荷香可以替您去做,您怎么能对自己下如此狠手!”
爱月想着林笙刚回到宁王府时,对自己和荷香那一脸冷淡的态度,自责的更厉害。
她觉得,林笙一定是为了保护她和荷香,这才不愿与她们多接触。
因为接触的多了,难免会暴露身份。
而且,林笙也不想让她们二人跟着受到牵连。
“主子……”爱月的情绪越发的激动起来,用力摇着林笙的胳膊,不依不饶道:“主子,奴婢不让您死,奴婢不许!”
“您就是走到阎王殿,奴婢也要把您喊回来!”
“呜呜……主子,主子!”
“爱月,你别喊了,主子在早上就已经去了,你这样喊下去,就是破了嗓子,主子也不会回来了。”荷香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劝道:“让主子安静的走吧,我扶你回去。”
“不,我要跟主子多待会!”爱月摇头,泪流满面,坚持道:“主子一个人去黄泉的路上一定很寂寞,我要陪她说说话,她在下面一定能听到。”
“爱月……”瞧着爱月这副模样,荷香的哭声也止不住了。
爱月趴在林笙的身上,荷香低着头捂着脸,二人都没注意到床榻上那人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过了一会,爱月的哭声突然中止。
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才竟感觉到自己握着的手动了一下。
心跳抖了一拍,爱月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林笙的脸,大气不敢喘。
荷香察觉到了爱月的异样,便问道:“爱月,你怎么了?”
爱月没吱声,而是继续仔细的感知着手里正恢复了温度的手。
“荷……荷香……”爱月动了动唇,嗓子发紧。
她不知道林笙是真的听到了自己的呼喊死而复生了,还是说这是要诈尸的节奏。
没有任何害怕,可她却紧张不安的要命。
这种感觉很是复杂,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出来。
“主子她……”就在爱月纠结要不要告诉荷香的时候,却听到荷香倒吸一口气。
因为,死了一天的林笙,竟微微睁开了眼睛。
虽然,动作极慢极慢,可也正是因为眼皮睁开的费劲,才能让爱月和荷香看得清清楚楚。
见林笙真的睁开了眼睛,爱月紧紧攥着她的手,“主子?!”
“呜呜……主子,您真的醒来了?”
“一定是老天爷可怜我,可能是阎王爷不舍得要您,所以把您还给我们了!”
“呜呜,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主子……呜呜呜……”
林笙张了张嘴,半晌才挤出“爱月”两个字来。
让爱月听了,又哭又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荷香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对爱月道:“主子身子弱,你在这里照顾好主子,我去吩咐厨房煮一些清淡的粥送来。”
“嗯嗯,你去吧。”爱月此时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林笙,重重点头道。
荷香先是去了厨房,嘱咐了厨娘一通后,又跑去了主院,将林笙活过来的消息告诉了杜江。
杜江听到后,震惊不已。
因为,林笙的死是由多个太医确认的。
没有了气息,没有了脉搏,身体发凉,典型的死亡症状。
然而,荷香却激动的跑过来说林笙又复活了,而且看她的样子又不似说假,这让杜江怎能不被吓了一跳?
压下心头波动,杜江派人又跑去了太医院,将太医们给请来了府上。
深更半夜,没有人愿意从美梦中被人吵醒。
可是没办法,因为没人敢得罪宁王府。
所以,即便是再不情愿,也只好打着呵欠,忍下不满坐着马车来了。
当太医们被杜江领着进了芙蕖院,见到了被爱月扶着喂粥的林笙后,无不吓得面如土色。
有的人丢了手里的药箱,有的人大喊着“有鬼”,有的人直接夺门而出,有的人瑟瑟发抖尿湿了裤子,总之各种洋相都有。
杜江因为被荷香知会过,所以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他上前两步,试探道:“顾侧妃,您现在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
林笙摇了摇头,一看就没力气说话。
荷香深吸一口气,捡起地上的药箱,安抚着受惊的太医们:“各位大人不要害怕,我们家主子不是鬼,她现在已经醒来了。”
“只是为了主子的身子着想,这才大半夜的将各位大人从宫里给请了过来。”
“打扰到了大人们休息,真是实属抱歉。”
说罢,荷香微微福了福身子。
不得不说,荷香这一番话,说的得体,也让这些年纪不小了的太医们顿感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都算是太医院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怎能被吓成这个熊样?
而且,人家小姑娘态度也不错,他们这些老东西若是再计较,当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
尴尬的对视一眼,太医们便慢吞吞的走到窗前给林笙诊脉。
“脉象虽弱了些,但却正常。”太医此刻其实内心还是有点害怕的,可好在林笙的身上有温度,不似死人那般冰冷,这也让他宽了不少心。
收回手,太医又大着胆子道:“还请姑娘张开嘴,露出舌头来。”
即便不知道为何林笙由一个男子变成了女人,又莫名其妙的成了亓灏嘴里的“阿顾”,但太医们至少知道不该问的绝对不问,不该说的坚决不能说。
所以,在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只能称呼林笙为“姑娘”。
林笙张开泛白微干的唇,将舌头伸了出来。
太医看了看,点点头。
“太医,我家主子怎么样?”爱月给林笙拢了拢被子,问道。
太医如实道:“除了脾肺太虚弱,身上有外伤之外,没有性命之忧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所以在第一个太医诊断完,后面的几个太医也一一的上前分别给林笙诊脉。
几个人都看完了一遍后,都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世上之事真是无奇不有,林笙是真的活过来了。
爱月和荷香听罢,心里终于踏实了。
待太医开完了药方后,荷香在送太医们出去的时候,每个人都偷偷的塞了银子。
当然,爱月自然不是以贿赂或者收买的意思让太医们收下,只是说大晚上的多有打扰,让太医们改天去喝茶。
太医们在推辞几下后,也都收下了。
不过,杜江怕走漏什么风声,因此在将太医们送上马车之前,暗示性的叮嘱道:“各位大人在宫中为医多年,应该更是知道人言可畏。”
“这两日宁王府的事情,还劳烦大人们能守口如瓶。”
太医们自然心领神会,于是连连保证不会泄露任何消息。
得了保证,杜江才让车夫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