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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国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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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以来,政事堂里忙得焦头烂额,除了襄樊急报五斗米教即将起事外,北方也传来鞑靼在多地进入大随边界劫掠的急报,丞相吕夷初正在政事堂与安国公贾远召集兵部、户部的有关官员商讨应对之策。左都御史于振昆闯了进来,大声道:“丞相,出事了!”

吕夷初猛地抬起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于振昆道:“翰林院侍读刘正宗在涌金门抬棺上书。”

吕夷初急问:“上的什么书?”

于振昆道:“请皇上立储。”

“什么?”吕夷初只觉头轰的一声,两眼一阵阵发黑,半晌才一跺脚道:“怎么没人拦着?”

于振昆道:“通政史季大人和礼部尚书薛大人都在劝,但刘正宗就是不听。”

吕夷处颤颤巍巍地站起身,道:“我们快去。”

等到吕夷初等人匆匆忙忙地赶到涌金门时,门前已经远远地围了大批的官员。吕夷初穿过人群,一眼望见一口棺材停在地上,旁边一个绿袍官员跪在地上,双手高举一本奏折,身后站着通政史季振宜和礼部尚书薛家壁。吕夷初气喘吁吁地来到那绿袍官员身边,大声喝道:“刘正宗,你要干什么?”

刘正宗头也不回道:“丞相看到了,我在向皇上上书。”

吕夷处稍稍喘了几口气,声音稍微放低了些,叫着刘正宗的字道:“可渎,你冷静些,你这样子不合体制,你的奏疏交给季大人,由通政司转奏,你马上把这东西抬走。”他指着棺材说着。

刘正宗道:“交给通政司又会被他们压下来,我今天就是要直接送呈皇上。”

吕夷初道:“胡说,通政司不会截留大臣的奏疏。”

刘正宗冷笑道:“不是截留,而是根本不收。”

季振宜在一旁道:“朝廷已有明令,不许再上此类奏本,通政司当然不会转奏。”

刘正宗道:“丞相听到了吧。”

吕夷初劝道:“可渎,皇上已有明谕,政事堂也三令五申,不要就国储一事上书,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刘正宗大声道:“国储一事就是国本,对危及国本之事不言不语,不是大臣所当为。我今天就是要死谏。”

“你、你、你”吕夷初气得胡子直抖,大声喊道:“来人啊,把刘大人扶走。”

后面上来几个官员,正要拖刘正宗,刘正宗大喝一声:“谁敢!你们要碰我一下,我就撞死在这棺材上。”说完,一头撞向棺材角,顿时头破血流,吓得几个官员连连后退,吕夷初唉声叹气。

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涌金门打开了,内省首席押班邱得用扳着脸走出来,道:“皇上口谕:着丞相、安国公,六部以及都查院、大理寺、通政司堂官到体仁殿见驾,翰林院侍读刘正宗随同觐见。”

门外众官员顿时议论纷纷,将近一年时间,皇上都没有诏见大臣,今天在这特殊的情况下突然诏见众高官,不知是祸是福。吕夷初、贾远和大九卿们都慌忙赶往体仁殿,刘正宗用块帕子随便包扎一下流血的额头,跟在后面进来。

进了体仁殿排班站好,不一会又进来两人,一个是邱得用,另一个却是巡检司掌司胡敬,众人心里不由一惊,心绪未平之际,大随靖安皇帝魏苌缓步走了进来。

靖安帝已经年过花甲,原先高大魁梧的身材显得有些佝偻、瘦削,动作也变得有些迟缓,他望也不望众人,在椅子上慢慢地坐下。

众高官在吕夷初的带领下跪叩行礼,山呼万岁,起身后一些人眼里充满了泪水。

靖安帝慢声开口道:“好久没见各位大臣了,今天见面竟然是被逼出来的。”

刘正宗忙下跪磕头,道:“臣死罪。”

靖安帝道:“说说吧。”

刘正宗定了定神,朗声道:“臣今日上书,请皇上早立国储,以定国本,以安民心。”

靖安帝向邱得用示意,邱得用躬了躬身,转身道:“皇上问你:去年已发明诏,不许大臣再就国储一事上书,你不知道吗?”

刘正宗道:“臣知道,皇上说了:国储之事,乾心独断。但至今已有一年,天下臣民翘首以盼,国储之事仍然杳杳未明,臣夙夜忧思,夜不能寐,冒死上奏,请皇上早定国储。”

靖安帝开口道:“那你说说,定谁呢?”

殿内一片寂静。太子一事,是当今大随最大的伤疤,靖安皇帝原有三个儿子,均已成年,但他即位以后,竟然接连病故,最后一个皇子在五年前病故后,大随朝便没有了名正言顺的继位者。靖安帝年事渐高,早年行伍生涯中多有伤病,这几年身体更是一落千丈,早没了生育可能,皇位的继承便成了最大的悬念,也是最大的诱惑。出于种种目的,各样人等动作不断,这两年愈演愈烈。去年靖安帝才痛下杀手,杀了一批人,流放一批人,夺官又一批人,并颁发明诏,不许大臣再上书国储一事,并且一直不接见任何大臣,甚至不再上朝,直到今天。因此,靖安帝的问话虽然声音不大,但重愈万钧。

刘正宗的脸上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伏着身子不敢起身。

邱得用催促道:“皇上问你话呢,说话啊。”

刘正宗颤声回答:“此非臣下敢妄言。”

靖安帝的口气倒缓和了一些,道:“你既然敢抬着棺材来,怎么倒不敢说话了?说说你的真心话,不要欺君。”

“是。”刘正宗象是铁了心,又磕个头抬起身道:“国家不可一日无君,皇上可在皇亲宗室子弟中挑选一人,承祧国嗣,这样,皇上万年之后我大随无忧。”话说出了口,刘正宗反倒轻松了许多,殿下众大臣似乎都松了口气。

靖安帝却没有让刘正宗放松,追问道:“挑谁呢?”

刘正宗顿时有些结巴:“这、这、这,这非小臣能妄言。”

靖安帝似乎随便地说:“你是翰林院侍读,一肚子学问,说说挑谁,怎么挑?”

刘正宗磕头道:“臣不敢。”

靖安帝抬手指向众大臣:“那你们来说说。”众大臣纷纷跪下,伏地不起,没有一个人敢作声。

靖安帝道:“怎么,不让你们说话你们偏要说,让你们说话反而都装哑巴了?左振昆,你是言官领袖,去年你的手下叫得最凶,你来说。”

左振昆心里叫苦不迭,暗骂刘正宗惹事,让自己背锅。但他毕竟以敢言著称,想了想道:“皇上,御史科道虽是臣的手下,但更是皇上的臣子,敢于言事本就是皇上交给他们的差事。”

靖安帝道:“那你这个言官领袖,今天就做个表率。”

左振昆直起身子,说道:“是。古礼有云:以嫡以长,以亲以贵。”

靖安帝道:“按这个古礼,该挑谁呢?”

左振昆道:“皇亲宗室自有宗亲府掌管,不当臣言。”

靖安帝不禁笑骂道:“你倒滑头,都起来吧。薛家壁在吧,你管着礼部,宗亲府的事你也清楚,你来说说。”

除了刘正宗,其余大臣都站起了身,礼部尚书薛家壁道:“回皇上,皇室宗亲分封均按礼制,亲王、郡王、及以下不等,亲王最尊。”

靖安帝道:“这就简单了,我大随只有一位亲王,就是金陵王魏理,他有几个儿子,选一个就行了?”

体仁殿里鸦雀无声,安静得人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却人人心里都觉得匪夷所思。

一片寂静中,靖安帝的声音悠悠响起:“这么简单的事,我为什么定不下来呢?薛家壁,我问你,如果弘治皇帝的儿子在呢?”

仿佛一声炸雷响起,震得人人七魂出窍,六神无主。

薛家壁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斯斯艾艾地问道:“皇上说什么,弘治皇帝的儿子?”

靖安帝道:“你听到了,回朕的话。”

薛家壁道:“回皇上,如果弘治皇帝的皇子在,当然另当别论。可当年弘治皇帝只有一位皇子,在五公之乱里已经殉国,如何又有了一位皇子?”

靖安帝指了指胡敬道:“你来说吧。”

胡敬躬身答应,转身对众大臣说道:“巡检司已经查明,当年弘治皇帝的皇子并未殉国,而是逃了出去,现仍在世间,今年19岁了。”

吕夷初带头跪下,高呼:“恭喜皇上。”其余大臣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跪下高呼。吕夷初接着问道:“请问胡大人,弘治皇帝的皇子现在何处?”

胡敬道:“很快就到京城了。”

靖安帝道:“行了,今天提前告诉你们,就是让你们安心。至于你刘正宗,知罪吗?”

刘正宗磕头道:“臣死罪。”

靖安帝道:“去年为了国储一事,闹了那么大的阵仗,还不够吗?”说到此,靖安帝似乎有些伤感:“国储之事,朕最上心。之所以不让你们掺和,是因为兹事体大,特别是防止一些小人借机生事,希图着什么拥立之功,从龙之臣。刘正宗,你不听朕的话,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刘正宗抗声道:“臣没有这么想,一旦皇上决定立储,臣愿立刻自尽,一死谢陛下。”

靖安帝冷笑道:“你死了,你的子孙还在,家族还在,新帝照样封赏他们。你是让朕诛你九族吗?”

刘正宗顿时浑身颤抖,瘫倒在地上,只会连连磕头道:“臣该死,臣该死。”

靖安帝缓和了语气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算了,看在你虽是个糊涂人,却没有那些歪心思,罚俸一年,在家闭门思过。”

刘正宗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吕夷初在旁跺脚骂道:“耳朵聋了?还不赶快谢恩!”

刘正宗赶忙磕头不迭,泣不成声道:“臣谢陛下不杀之恩。臣真是糊涂,没有体查陛下如天之仁。”

靖安帝道:“你先下去。”

刘正宗匍匐在地,口里喃喃说着:“谢皇上谢皇上。”跪着一直倒退到殿门,才站起身晕晕乎乎地离开。

靖安帝等刘正宗走后,才对众大臣说道:“这一年来,为国储之事,朕寝食难安,幸赖众位大臣用命,国事勉力维持。然近年来南方动荡,北方天灾,国库空虚,鞑靼也蠢蠢欲动,可以说是内忧外患啊。”

说到这,他停了停,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接着说:“我大随兴国以来,50年时间,天下一统,万民归心,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君臣一体,上下一心。今天朕把你们喊来,告诉你们这些,就是让你们放心,国本无忧。当然,现在还不是宣扬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迅速安定局势。首要的是平定五斗米教之乱,别等到大乱起来了再着手;第二,灾民救济和流民招抚一起进行,特别是流民招抚,不能再拖了,政事堂拿出章程,一体施行;第三,整顿北方防务,对鞑靼的袭扰严密防范,待财政稍好,再大加跶伐。”

吕夷初躬身答道:“臣等领命。”。

靖安帝似乎有些疲惫,挥挥手道:“都下去吧。”

吕夷初本想再说什么,见靖安帝那疲惫的样子,便闭上嘴,带着众大臣磕头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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