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江芙第一次在陈侍郎面前服软。
在陈侍郎看来,江芙就算平时再跋扈,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如今没有了父亲和夫君的庇护,就像是拔了牙的老虎,就应该低声下气摇尾乞怜。
陈侍郎哼了一声,对她的识时务很满意,一仰下巴俯视她道:
“早这么懂事何苦咱们还要闹到分家这一步?罢了既然你有这份孝心,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把东西都放下,咱们走。”
到底他也知道当公公趁着儿子不在从媳妇家里搬东西出来不好看,这次主要就是想吓唬吓唬她。
见她服软了,当即带着人跟来的时候一样,趾高气扬地走了。
窈娘捂着自己红肿的半边脸,对着陈侍郎的背影啐了一口。
“这老不羞的,还真当咱们怕了他。
夫人,咱们就这么算了?”
江芙冷笑一声,抬手将桌上那个被陈家家丁碰过的玉碗砸到地上,眼神阴冷。
“算了?呵,他倒是想得美,这些个东西本小姐就算砸了也不会便宜他。
放心,我肯定帮你出了今天这口恶气!”
陈侍郎带人回到家后,左等右等都不见江芙差人送东西过来,不免焦躁不满起来,怀疑她是不是在骗自己。
终于在第三天他马上就要忍不住再一次带人去闹一闹的时候,江芙的人到了,跟着一起的还有满满的辆车红木箱子。
那箱子他之前在陈见安的院子里见过,是江芙用来装嫁妆的,里面都是从江家带出来的好东西。
陈侍郎眼睛一亮,赶紧命人趁着陈瑾瑜还没回来,将东西全都抬进了自己的院子里。
东西刚一放好,他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离自己最近的一口箱子,只见里面装满了各种硕大的珠串和黄金宝石,他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好好好,有了这些东西,看以后谁还敢说我们陈家寒酸。
来人啊,把账本拿来,再将账房叫来清点出一些银钱将陈家的账都平了。
再去通知族人和街坊四邻,为了庆祝瑾瑜升官,咱们陈家要大办三日的流水席,这么光宗耀祖的事情,必须让所有人都来沾沾喜气。”
陈家这族里面没有几个出息人,陈侍郎做到这个位置已经算是头一份儿,按理说他的官位在族人中该是被荣耀跟被巴结的对象。
可偏偏差就差在他的官职挂在礼部。
礼部那是个什么地方?
平日里没什么节庆祭祀的皇帝根本想不起来他,就想起来了也不过是让他干些粗活,在皇帝跟前压根说不上话。
虽然爬到了侍郎的位置上,但是既没有油水,又不得圣心,不过一个闲职,就算家里的小辈想要入仕他都帮不上什么忙。
陈侍郎平日里又自命清高,不屑跟权臣显贵打交道,府中十分清贫,族人想要打秋风都捞不到什么油水。
就这样一个空有官位,既帮不上仕途又捞不到好处的亲戚,久而久之在族中变也没什么威望了。
陈侍郎自己也清楚,只看族人和族长对自己的态度便心中不忿,一直憋着一口气,早晚要让他们刮目相看。
眼下可不就是个大好的机会!
陈瑾瑜成了太子近臣,每日跟在皇帝身边儿,想要抬举谁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族里那群势利眼的想要培养小辈光耀陈氏一族,怎么会放过这个拍自己马屁的机会,肯定都回来的。
到时候再给他们看看自己如今的财力,让他们知道知道,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就算自己从前韬光养晦清贫了些,但是只要自己想,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无论是金钱还是权利,甚至是······那个至高无上的地位!
这些满屋子的金银珠宝闪了陈侍郎的眼,也蒙了他的心,账房先生拿着算盘从第一口箱子里拿出将近一半的东西用于还债,另外又拿出了几锭金子作为流水宴的成本。
“老爷,这些便尽够了。”
陈侍郎见他手里那几锭金子,不满道:
“这些能置办什么好菜?再拿三倍的数儿出来,老大刚入仕,必不能被旁人看清了。
无论是菜肴还是点心,只管捡着最贵的上。”
账房先生有些心惊肉跳地按照他说的拿出些银钱,虽然不敢违抗老爷的命令,但是心中却十分不赞同。
这么多钱,赶上老爷半年的俸禄了,如此铺张奢靡,当真没关系吗?
在陈侍郎看来自然是没有关系的,如今张家被皇帝忌惮,东西二厂全群龙无首,自己的儿子成了御前红人,自己可不是一时间风头无量?
没看就连一品大员今日都频频给自己送礼,还有户部和兵部从前看不上自己的那群人,现在都恨不得亲自端着水来给自己洗脚。
陈侍郎这辈子都没如此扬眉吐气过,加上前面几十年忍气吞声韬光养晦,眼下猛然一被抬举,颇有些无极必然的味道。
就连朝中大臣都是明面上恭维巴结,暗地里却嘲笑他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真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但是无法,谁让人家有两个好儿子呢,即便心中不屑,还是要捏着鼻子巴结着。
江芙一直关注着陈家的动向,陈侍郎前脚刚让人送去金银珠宝还债,江芙后脚就让人去联系了债主。
陈瑾瑜在宫中当差公务繁忙,已经三日没有归家了。
也因为如此并不知道父亲丝毫不听自己的话,自顾自地办起了流水席。
陛下调遣大量兵马讨伐北蛮,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大军抵达西北之前,就向全国征收粮草并且增加赋税。
且不说旁的地方百姓如何艰难,只说京城,就连天子脚下的百姓们日子也不好过。
好不容易熬过了冬天,又增加赋税,因为家里没有余粮就连去年留的麦种都交上去了。
这样一来家家户户春耕都是问题,谁不是勒紧了裤腰带从嘴里省下一口,想着存些银钱等开春了买种子。
一听说陈家开了流水席,许久吃不饱饭的京中百姓纷纷涌到陈家门前,看到桌上的大鱼大肉什么都顾不得了,坐下就开始吃,生怕吃得慢了被给抢走。
流水宴刚一开席就险些被哄抢一空,陈侍郎见状赶紧调了家丁和士兵来看守着,但凡有上手抢的,全都得吃上一棍子。
在这样的暴力监管下,来吃席的人总算老实了一些,一个个死命的吃,不把自己吃到快撑死绝对不下桌。
好多人天不亮就等在巷子口排队,就为了抢一个吃席的位置。
陈家族人赶来的时候,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这门庭若市的场面,刚一走进就听到百姓嘴里羡慕道:
“这陈家可真有钱啊,现如今的猪肉多贵呢,看看这大肘子都上了七八轮了,得多少银子呦!”
“别说大肘子了,就说这一整只的鸡都不知道已经上了多少只了,我从过年之后就再没沾过荤腥,就连过年也没有今天吃得这么好!”
听着百姓们口中的赞叹和艳羡,族长的虚荣心瞬间膨胀得不了了,笑眯眯地摸着胡子领着族人进去陈家的大院儿。
要知道百姓们只能坐在门前的街道上吃,他们可是同族人,能进到院子里被好好招待。
吃得更好倒不是重点,但是这种殊荣却足够让人感觉脸上有光。
有些陈家偏支的族人这段时间日子也不好过,跟外头的百姓没什么区别,但是跟在族长身后走进陈家大门的时候,个个挺直了腰杆子,一脸的高傲,就连看外面百姓的目光里都全是鄙夷。
全然忘了自己明明也是勒紧了裤腰带才没让肚子叫出声的人。
陈府院子里的席面比起外面来还要好上几倍不止,不仅有京城时下最风靡的糕点果子,还有好酒好茶,就连每桌上的汤都是老参熬的。
族长那桌还给摆了几只螃蟹,这东西如今可是稀罕物,族长满意的不得了,在宴席上不住地夸陈侍郎生了个有本事的儿子,夸陈侍郎真是陈氏一族的骄傲,真是光宗耀祖。
陈家祖宗会不会因为几只螃蟹感到面上有光江芙不知道,但是听说陈侍郎搞出这么大的排场来,江芙知道他们陈家的风光算是到头了。
那些吃了陈家酒肉的百姓心里并不念陈家的好。
别人挨饿的时候你们家大鱼大肉甚至还招摇过市,吃过了的人回归粗茶淡饭之后心中难免有落差,想着陈家日日都是如此大鱼大肉更是不忿。
没吃过的人是心中有气,觉得自己吃了亏,日日到陈家门口转悠,想着能不能得些好处找补回来。
生米恩斗米仇,如若是江芙来办,就算把银钱都折换成粮食红封分发给全城的百姓,每人少得一些,也不会摆什么流水席,花钱不算还惹眼招恨。
这事儿闹得动静不小,就连皇上都听到了风声,虽然并没有拿此事当一回事,但终究心中有了芥蒂。
所以在有人闹到衙门,状告当今礼部侍郎收受贿赂的时候,朝廷里登时就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