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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墩墩医生也是胆小,针灸不敢做,只给萧老师弄了几颗菜籽大小的东西贴在穴位上,说是想到就揉揉“菜籽”。“菜籽”对身体无关痛痒。
最近遇到的几位医生,都是态度极好,温和,善良。
老爸病房里搬进来一位农村过来的病人,老黄。
老黄由女儿小黄和女婿轮流照顾。
小黄晚上单位去值夜班,白天到医院照顾。
老黄的女婿(小黄的老公),白天去上班,晚上在医院照顾病人。
老黄也是黑黑瘦瘦。
走路还行,不挂水时,可以一个人到走廊尽头站站,看看远景。
有一次在走廊碰到小黄,跟她聊起老黄病情。
她说,去上海看过了,因为YQ,排队排了好多天,等看到了医生,“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只能回到本地住院保守治疗。
老黄因为没有医疗保险,开的药不算贵。
看着老黄可以在走廊来回走动,我“羡慕嫉妒”的本性又出来了,萧老师要是可以起来走走该多好。老黄好了一个级别。
————回忆萧老师需要勇气。
或许你看着特别琐碎,还存有些许无聊。
可对于我这个女儿来说,不光是回到痛苦时分,是铺陈出所有的琐碎,一边不顾钻心裂肺的疼痛去剖心剖肝,一边还想着去留住这痛感。奢想借助这痛感把跟萧老师的不舍、哭闹、嬉笑、分分、秒秒,保存下来,包括弥漫周围流动着的空气,包括萧老师认为跟女儿我“蛮好“的相处时光。
我问萧老师:“爸,你教了这么多年的数学课,这么多学生,怎么没出本书呢?”
“出书要时间精力的呀,我现在体力也不够,还要照顾老太婆”。
“写了也不一定能出版,自己出版,费用也是不小,要替你妈多留点养老费,不能拖累你们”。
老妈跟我讲过,替她看病的医生责怪萧老师,说他自己吃的是便宜的降压药,老妈吃的药十几块钱一颗。
有一次,下班去老爸老妈家里,老爸张开嘴给我看他下面一排的牙齿,那颗空缺的牙齿装好了,只花了几十块钱,是到乡下一个私人牙科诊所去装的。
我看了当场发飙,明明可以去装一颗好点的牙齿舒服点,他偏要去用便宜的。
“一样的,一样的,开始几天牙齿有点不适应,时间长了就好了”,萧老师认真地安慰我。
还是我这女儿“不行”,能力不足,没办法轻松拿出各项费用去资助老爸。
萧老师,谁让你摊上了我这个“无用”的女儿呢。
儿女是天上大帝“摊派”的,还是上辈子就有的父女情深,这辈子自然的延续?
或是儿女债这辈子还?
又或是报上辈子的恩?
无从考证。
不能吃饭,开始打营养素。每天挂的水5公斤肯定是有的。
老爸要上厕所,我就连着杆子拔起来,扛在一边肩膀上,哐当哐当,另一边腾出手去搀扶虚弱的老爸。
老爸进到卫生间,我就把带着5公斤输液的杆子竖在门外。幅度稍大,杆子上的袋子、瓶子就会哐当哐当。
“阿珺,辛苦你了,啊”,萧老师每天跟我客套话一大堆。
“不累的呀,你看,我还有肌肉呢”,把萧老师扶到床上,我撸起袖子给他看我的手臂。
“瘦特来,阿珺,多吃点呢”萧老师虚弱地向着我微微笑,瘦长的手指拉拉我的衣袖,似要给我些肌肉。
“不瘦,不瘦的”。
———————贴近老爸病房的隔壁病人是个90岁的老头子。
两个女儿轮班照顾,老头子每个月1万的工资由两个女儿领取,作为补贴。
老头子没有什么大病,就是有一些阿尔兹海默症得症状。
他女儿每天拿着个长柄按摩梳子敲她自己的背,嚓,嚓,嚓。
“昨天都没睡着,闹了一个晚上”90岁老头的女儿乐观得很,边敲按摩梳,边哈哈哈,笑说她家老爷子。
“老年痴呆症状,都这样的”,靠在门边的老妈说。
“一个晚上吵着要吃冰糖,讲也讲不通。
昨天没买,他就吵”老头的女儿解释道。
“多吃冰糖要血糖高的”糖尿病老妈急着阻拦。
“这个老爷子,每天要吃半斤冰糖,不给吃就闹”端着白色药盘子的护士开着冰糖老爷子的玩笑,开心得一脸嘻嘻哈哈。
半斤?冰糖?每天!任谁都会又惊又好奇。
“妈,你多吃一颗糖血糖就飙升。
你看看,人家每天吃半斤也没问题”我踱步走到老妈跟前“刺激”她。
“我是糖尿病,他又没有”老妈张得大大的眼睛,凑上前去,看着隔壁女儿带着白白胖胖的90多岁老头来回锻炼。
人与人的个体差别实在太大了。
楼层主任替老爸安排了一个护士台对面一个病房,两张床位,有沙发,靠窗有张连着窗子的小饭桌。
里面暂时只有老爸一个病人。
————老爸每天吃不了饭,靠营业液维持。可肚子会饿。
晚上回家前,我都会楼下去买份粥,到楼上再加热到烫,倒入保温杯,以备老爸晚上饿了可以吃两口。
早上我再带点粥。
粥的影响对老爸肚胀影响并不太大。
我家煮的粥,薄薄的,汤汁浓厚,里面略带些许粥粒子。老爸老妈深赞我家的粥。
我家每天早上的粥,加几颗酱菜,是老爸翘首以盼的美味。
这天早上,老公莫名其妙心血来潮,美其名曰,为了我好,为了我爸好。
把粥和汤分开盛了,看上去不再有粥粒透亮的美感,当时盛的时候我就说了老公,可他坚持要粥汤分开,就喜欢以自己的爱好强加到别人身上,“为了你好”这是那一天,他自以为是的认知。
恨我自己怎么能没有蛮横、坚持制止。
我拎着粥桶到病房,老爸赶紧架好饭桌板。
当我把粥汤到饭碗里的时候,老爸崩溃流泪:“我饿了一个晚上,你给我吃这个?”
“我饿了一个晚上了呀”。老爸吼叫。
我强忍心痛。
心疼地看着憔悴饿着肚子、对粥粒汤翘首以盼了一个晚上、但只看见汤汁不见米粒崩溃了的爸。
“爸,爸,爸”我轻柔叫着。
“你看看,你看看,这都是汤”饿极了的爸看着我,看着我,对我喊着。
“爸,下面是粥,下面是粥,我还没调好呢。”
“爸,你看”我搂着爸的头,拍着爸的肩膀,安慰他。
我恨不得抽打自己,狠抽自己。
每每想起这天的场景,恨透了我自己。
每每记起这天,都是哭到不能自已。
我以最快的速度,把下面一层的厚粥倒入粥汤里面,仔细调和到记忆中充满美感的粥粒汤,加入几块酱菜,端到老爸跟前,拍拍他的肩背,哄着正在怨恨中的老爸。
“噢”老爸拿起筷子搅拌粥汤,总算开始享受这一天中唯一的美餐。
心最疼、最痛的一天。
有些事,你做了,后悔了,但是回不去了。
做的时候只需要微微轻松一改就行,可你认知不够,或者就偷个小懒不去改。
接下来你得耗尽百倍时间,还是没能有办法去改变。
心境上的、情绪上的、心理上的创伤,压根不可能开导自己,不可能有办法去扭转。
唯有靠时间去封存,一层一层加封,直到不再有缝隙让你去窥探,只是守着内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