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政殿内,太后端正而作,她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端庄容颜之下有股似笑未笑之意。这股笑意是如此的雍容平和,又是如此的沉稳大方,她的嘴角甚至没有一丝上扬,只能从她目光身处才能感受到那种属于胜利者的喜悦与得意。
王延庆立于太后身前,面带笑意恭恭敬敬地说道:“今后朝中一切大小之事皆由太后掌控,恭喜太后!贺喜太后!”
殿中此时仅剩下王家兄妹二人,王延庆仍然毕恭毕敬地行着君臣之礼。
太后的思绪被兄长的话打断,她从容地一笑,不知是因为得意还是因为兄长这般‘装模做样’。
“坐吧,又没人了。”
“是——”
王延庆毫不客气地与妹妹并排而坐,他端起桌上香茗细细一品,此刻他神态放松至极,可以说是大半年来最轻松惬意的一刻,口中的香茗也仿佛是胜利者才能品尝的甘露。
“常之山没有什么表态”太后开口询问道。
“没有。”王延庆将茶盏放下,他继续说道:“这些年他一向喜欢做缩头乌龟,不开口也正常。”
“公孙错呢”
“他能有什么意见他若有意见,这些年咱使的银子不是白费了况且如今他弟弟又从姜家手中抢回一些生意,若不是咱们默许,他还能东山再起”
王延庆轻蔑一笑,透露着满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意思。
“明日”
“对,明日。”王延庆的神色重新严肃起来,道:“虽已板上钉钉,但还是尽早为好,以免夜长梦多。明日圣上便会与我、恩相、常之山、公孙错来此殿,仪式由恩相亲自主持…”
提及尹敬廷,王延庆心中忽然一叹,一股伤感之色浮于面上。尹相与自己的父亲相交笃深,对于自己又多有扶持,如今闹到这般地步实非他所愿,况乎那日在承天门前被乱党所辱,更是让他心中有丝惭愧。
太后感知到兄长心中所想,说道:“尹敬……尹相他老人家打算如何”
“估计心生退意了吧……
王延庆长叹一口气,看到今日老态尽显的尹敬廷,他便知道这位老人也到油尽灯枯的那一刻了。
尹敬廷被赐可座于朝堂面圣议政,此等恩宠他从未享用过,今日自上朝开时便一直坐着,或许他真的是累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都累了。
“父亲总是念叨着想见尹相一面,你看……”
王延庆一怔,随后他长叹一口气,摇摇头说道:“算了吧——”
太后同样点点头以示赞同。
兄妹二人望着殿外,心中各有思绪。良久之后,王延庆像是想到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开口说道:“文君臣他——”
听到这个名字,太后身体一挺,目光变得犀利起来,仿佛遇到需要她严阵以待的人或者事一般,说道:“此事哀家晓得,一切待明日之后再说。”
“嗯,太后所虑极是。”
原先,王延庆计划在今日朝堂之上直接针对文君臣,可太后却提醒道:圣上虽身处弱势,但终究是性格刚烈、内有棱角之人,若一下子逼其太甚,恐适得其反,最终只会两败俱伤;若真如此,于我等无益,当循序渐进以徐图,不可毕其功于一役。王延庆听后深以为然,是以今日在朝堂上只提‘罪己诏’与‘垂帘听政’。
又一场血雨腥风,正向太极宫席卷而来。
第二日。
珠帘后,太后的身影若隐若现。
今日上朝前,英平会同四位顾命大臣一同前往立政殿恭请太后‘出山’。随后在大殿内,在英平以及百官一片‘恳请太后训政’的呼声中,太后彻底接过英平手中的大权,成为新唐至高无上的那个人!
大殿中,百官仍跪在地上,英平同样躬身站在珠帘前,静静地等待太后训话。太后被珠帘遮挡,一股严肃且不容抗拒的威仪气息从中透过,压得英平浑身不适。
珠帘内依旧没有传出任何声响,连呼吸声都听不见,若不是英平仍然保持修炼,恐怕都会以为这女人不用呼吸。
堂下的大臣们也跪得有些腰酸腿疼,就连王延庆在下面也忍不住微微抬头,看看自己妹妹到底要沉默到何时。
“诸位臣工请起身吧。”
忽然,太后的声音从帘中传出,迅速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此声庄重至极,单听此声便让人感到一股不容置疑。
“谢太后——”大臣们赶紧爬起身,有些由于跪得太久竟有些双腿发软。
待诸位大臣都已站起身,太后继续说道:“先帝早逝,圣上年岁尚幼,恰逢国家遭此祸乱,倘若不能及时止住这股势头,我大唐恐早晚自取其祸。政事原本后宫是不能插手的,但今四位顾命大臣来立政殿对哀家晓之以天下大理,动之以先帝恩情,哀家身为大唐一国之母,自不能袖手旁观。今应百官之请、顺天下之意临朝听证,待有朝一日圣上有能力执掌天下后,哀家再还政于圣上。”
英平虽无奈,但依然毕恭毕敬地接受着太后的训话:“母后之言儿臣谨记,儿臣有负先帝期望至使臣民受难、母后劳神,是儿臣不孝!”
中原诸国皆以孝治天下,英平身为‘儿’,太后身为‘母’,自然要以孝之名自责于重,否则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如何服你
太后点点头,似乎对英平很是满意。
“圣上请坐吧——”
“谢母后——”英平回到龙椅上。
见英平坐下,太后继续说道——
“哀家虽是妇道,但少女时也曾求师于京都,拜入名师门下,虽才学不如尹相这般——”
尹敬廷听到太后当中褒奖他,从椅子上微微站起,躬身以示谦逊。
太后摆摆手,示意尹敬廷坐下,而后继续说道:“但哀家却自认才学不输须眉,况乎哀家的老父亲乃先帝重臣,哀家在身边耳濡目染,对处理朝务也早已成熟于心。”
“太后英明,实乃我大唐之福!”孙国其恭维道。
“太后英明,实乃我大唐之福——”大臣们纷纷跟着说道。
“但女流终究是女流,即便哀家有治世之能,恐还是有人不服。”太后缓缓地说道,声音听不出任何喜与怒。
大殿内再一次陷入窒息,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像是在等待什么的到来。
“哀家要立威!”太后的声音徒然间变得严厉起来,她高声说道:“崔仁——”
“微臣在!”
“乱党如今何在”
“启奏太后,如今乱党皆在牢内。”
“为何还不将其正法”
“乱党人数众多,待一一审理后再”
“不用审了,明日午时全数斩了——”太后冰冷的声音传入百官耳中。稍作停顿后,太后继续说道:“此次叛乱为首何人”
“林丰、赵兴文二人为首。”
“林家、赵家诛灭九族,任何人等不得求情!求情者与叛党同罪!”
太后的声音依旧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百官皆是背脊一凉,诛九族啊!凡是和这俩沾上丁点亲戚可都得送命。
“余者,凡是参与围宫之人,将其家产尽数收缴于朝廷,其家眷男的发配关内为奴,三世以内不得离关,女的送至教坊司,打入贱籍。”
崔仁低着头听着太后的懿旨,一时间吓得连话都不敢回。
太后高高在上,此时的她仿佛比英平坐得还要更高。见下面文武官员无一人敢出言反对,太后甚是满意地点点头。
“圣上——”
见太后呼唤自己,英平又侧过身恭敬地说道:“儿臣在——”
“先帝在时,理政治国、统治群臣,手中之器者不外乎有二。”太后耐心地教育着英平,好像真的是一个慈母在对自己的孩子进行谆谆教诲。
“愿闻母后教导。”英平纵使不快,也只能放低姿态。
“此二者无非是‘恩威’,威可震慑,恩可感化,恩威并施,治理天下则易。方才哀家这‘威’已慑住群臣,此时便可施加于‘恩’以安人心。”不等英平回话,太后便又恢复先前威仪的声音,高声说道:“崔仁——”
“微臣在”
“崔大人此次办案得力,官升一品、赏金钱、锦帛,以表其功”
“微臣谢太后千岁——”崔仁连忙跪下,将头磕得邦邦作响。
“尹相年事已高,此次又遭乱党挟持,其吏部之事暂由崔仁打理,让尹相好生静养一番——”
大殿内一阵骚动,不过在太后强大的威压之下又很快平静下来,然而此时众人心中皆敏锐地意识到——
尹敬廷被架起来了!
吏部尚书一职已有十数年不曾变动,此位一直是尹敬廷坐着。此次借着承天门之难竟然将这尊大神撤下,太后这次手段可真是毒辣啊!
尹敬廷依然撑着拐杖低着头,英平坐在上面也看不清他到底是睁着眼还是闭着。只听尹敬廷缓缓地说道:“老臣谢过太后——”
太后见尹敬廷没有丝毫的反对,心中甚是满意,她知道尹敬廷此次有些心灰意冷,或许过几日便会主动请辞,告老还乡,于是便主动出击早早将此位定下,以免生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