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么一闹,册立皇后的事情也就缓了下来,没有了这事儿,英平也将心思放在了更重要的亲政以及亲政后推新新法这两件事上。
这几日他一直在思考那天与尹敬廷的对话,若要真要拉拢常之山,自己手上又有何筹码总不能罢免了公孙错将神策营还给他吧这几年公孙错隐隐与王延庆走得很近,虽不敢太明目张胆,但这却始终让英平有些担忧,此事若是处理不得当引得公孙错与王延庆越走越近,那将来在这深宫之中自己就真的成为‘孤家寡人’,如果情势真的发展到了那种地步,那这张王座英平坐着恐怕会像坐在针毡上一般难受。
今日又是议政的日子,尹敬廷与王延庆细细地汇报着各部、各地、各衙门地大致情况,开春之后北蛮的骑兵也出动得更加频繁,近日接连报了好几起强抢商队的事情,所以英平特批公孙错留在院中处理天门关的事。
在将朝中要事汇报完后,三位大臣准备跪安离去。此时英平忽然开口说道:“常将军——”
常之山原本站在最后,忽然听闻英平喊住他,他便走到最前面恭敬地说道:“敢问圣上有何吩咐”
“前些日子常将军对朕的那篇谋论策略点评后,朕虽有些不服,但之后冷静下来细细回味常将军之词,觉得确有其理,是以重新又将这篇加以修改,还望将军能指点一番。”
常之山愣了愣,他没想到英平还真的通篇修改。
王延庆抬头疑惑地看了看尹敬廷,尹敬廷则很自然地摆了摆脑袋示意让英平与常之山独处。
待尹、王二人退出殿后,英平随手将桌上的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递给常之山。
常之山接过纸张便起来,可没看几行,常之山的眉头便皱得越来越厉害,他迅速地将纸上内容浏览了个大概,而后不解地抬起头看着英平,只见英平面带耐人寻味的微笑看着他。
“常将军以为如何”
“恕臣愚钝,敢问圣上这是何物”
“新唐新律。”英平解释道,原来他已将文君臣所著的那本书牢牢参透,如今用几页纸便将其浓缩其中,如今先将其中一张拿给常之山看看,也想借此试探试探常之山的反应。
“新唐新律”常之山不解地问道。
“正是”,英平自信满满地说道:“朕即将亲政,而这几年朕跟在四位顾命大臣身边观闻天下、勤学理政,这些便是朕对将来如何治理新唐的初步想法,不知常将军有何良言”
常之山又抬手仔细看了一边纸上所写,而后说道:“圣心如此,实乃大唐万民之幸也。”
英平心中一阵得意,虽然他这是借着文君臣的大作来抬升自己,但这却是常之山实实在在地第一次夸赞、肯定自己。
“哦幸在何处”
“功必赏、过比罚,定然使军纪严明、军士踊跃。”
“还有呢”英平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庶民可靠战功封侯拜相与王侯将相无异,定然使百姓积极。”
“说下去。”
“爵位封于功,且不可世袭,世间纨绔之徒会大大减少人人皆须有职,若无正当职业则发配边疆垦荒,如此一来则人人皆入世”
常之山将一条条例律带来的好处逐一分析,听得英平连连点头,待常之山陈述完后,英平心中已经笃定今日谈话富有成效。他看着常之山宠辱不惊的脸庞说道:“那若要施行,常将军有何看法”
殿内一阵沉默,常之山低着头没有看向英平,他张口欲言,但而后又轻叹一口气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像是在经历了一番小小地挣扎后,常之山淡淡地说道:“此律……不可施行!”
“为何!”英平语气变得不甘起来,常之山态度转变如此之大犹如甜枣过后给英平来了重重一棒。
“此律若是施行,牵扯甚广、牵连甚多,恐会引起众多大世家的激烈反抗,而圣上新入朝不过三年,若是强硬实施恐引起他变,若届时圣上选择退让,则有损天威,是以臣以为,此律……尚不妥。”常之山依旧心平气和地陈述着自己的观点。
“那朕一年之后再施行如何”
“不可!”
“那朕三年时候再施行如何”
“不可!”
英平心中气急,胸膛急剧地起伏着,但常之山说的又不无道理,而且是从英平的角度出发考虑,以至于一时间英平无法判断常之山到底是真的为他着想还是只是想保全自己常家在大唐超然的地位。英平稍稍平复一下心境,说道:“常将军可知道!现在大唐上下已是满目疮痍!若再不行动,恐来日千疮百孔!”
“臣知晓。”
“那——”
“臣出身军中,时常负伤,每每负伤后伤口愈合便会结痂,痂虽丑陋,但终究不会令人感到疼痛,待时间久了痂自然便会脱落,届时便不再感到难受。”常之山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将英平的话打断,而后他继续说道:“可结疤时常常奇痒无比令人倍感难受,若臣忍不住想去抓挠甚至想把抠下,那疤的确会提前脱落、难受的感觉也会消失,但往往伴随而来的则是疤与肉分离的疼痛,甚至流血不止。”
“哼,可你可曾考虑过,若这‘痂”已经长到朕的脸上、蒙蔽了朕的双眼!堵住了朕的鼻子,让朕看不清!无法呼吸!那这’痂‘应不应该除去”英平冷冷地说道。
“臣坚持……”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朕意已决!你退下吧!”英平极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出意外,每次与常之山对话都会令他感到大为败兴。
“臣告退!”常之山依然平静如水,似乎英平是喜是怒对于他来说毫无影响。
见常之山退了下去,英平目光中射出丝丝寒光,哼!说到底这常之山还是和王延庆是一类人吧,不过是想保全自己的势力,让自己的后代依然能躺在功劳簿上、凌驾于众生之上!打着教育朕的名号实为自己谋利!不过,经过今日这番谈话,英平心中的那个想法更加迫切,至于常之山,或许在英平心中这位常大将军已经如挡在自己面前的障碍一般,他日若寻得机会一定要将此人踢出朝中。
待常之山远去后,英平高声喊道——
“来人啊!”
“奴才在!”陈进爵从殿外走了进来,跪在英平面前。
“将叶大人给朕唤过来!”虽然叶长衫尚未有实际职务,但宫中已习惯称其为‘叶大人’。
“回圣上小叶大人回千牛山了。”
“回去了”英平疑惑地自言自语,而后似乎想起什么一般,问道:“今日是几月几日”
“回圣上,今日是三月廿二”
“廿二难怪”
英平低头沉思片刻,随后,他挥了挥手,示意陈进爵退下。面对英平的命令,陈进爵自然服从,于是,他便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只留下英平一人独处殿内。
这几年,叶长衫虽能将体内那股原本不属于他的天地之息渐渐掌控,但是这股强悍气息对他的影响着实过大,尤其是在每月的中下旬日月同辉之际——
日月交替共青天!
此刻正是每月天地之息最强烈的时候,尤其是初秋之后,彼时往往是一年之中天地之息最浓厚之际。是以每月一到廿一,叶长衫便会回山修养三日,一是姬阳与、子春与七郎在身边,若是出了什么状况也好应对,二是万一叶长衫心中戾气无法掌控,恐伤及无辜。
此刻,千牛山某个小山洞。
洞穴开口朝北,又在丛林深处常年无阳光照射,是以环境远远寒于外面——寒门有个冰窖就藏于此地。
先前,这个洞穴是伯清波为自己修炼‘璀错剑法’准备的,其作用有二,一是修炼‘璀错剑法’时常使自己经络、机体受损,所以每次修炼过度时伯清波都要来此处将机体冷却,否则再强悍的身体长此以往也遭受不住;二是‘璀错剑法’对心境影响极大,若不能及时将心火平息,恐怕容易令人走火入魔。伯清波当年每次修炼到一定程度、隐隐感到自己的机体或是心境到临界点时,都会丢下手中的剑直奔此地而后置身于冰水中,如今伯清波早已不知去向、生死不明,这冰窖后面就丢给七郎打理,因为他修炼的是同样的剑法。自三年多前叶长衫被先生逆天改命后,他也会来这冰窖中,而且他来得次数比七郎还更多。
此时此刻,叶长衫正裸露着上身置身于冰冷的大水池中,水池中还放置着几块水缸般大小的冰块。常人就算穿着袄子走进去也会打几个哆嗦,可叶长衫坐在冰水中竟然依旧通体通红,脖子以上未浸入水里的部分竟然还流淌着汗滴,只怕他一离开这极寒之地,整个人都会烧起来。
叶长衫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他的胸腔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使他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热的,而这团的源头在小腹的丹田处,此时他手中握着一块砖头大小的冰块贴在丹田处,可仍旧杯水车薪,因为他丹田处像是迸发的火山一般,有源源不断的熔浆从中喷涌而出,通过畅行无阻的经脉流向周身的每一个角落。
看着小师弟的呼吸越来越重,又看看那几块大冰块已融化大半,七郎转头瞅了眼身边的漏刻,而后卷起袖子又将两块大冰块推入水池中。
‘哗啦’一声,冰块渐起两朵巨大的水花。
叶长衫感受到寒气袭来,他挪动了一下身躯,而后索性将整个背部贴在了冰块之上,寒冷无比的冰块在叶长衫火热如烙铁般身躯的作用下迅速的融出一个凹形。随后,叶长衫终于露出轻松轻松的表情,他长舒一口气,仿佛折磨他的那股躁动的戾气随之消散。
七郎看着小师弟的模样同样轻舒一口气,今年的春天比往年更加暖,是以小师弟体内的戾气对他身心的影响更加强烈,姬阳与在替他把脉时候也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心想难不成随着叶长衫身体的愈发成熟,这股戾气也随之成长不成姬阳与将这件事告诉了子春与七郎,三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番,目前只能通过加大药量与多消耗些冰块来应对。今年看上去会比往年都更热一些,到了夏、秋之际恐怕更难应对,届时山里天地之息就像是满藏酒缸的酒窖中烈酒酿成之际、一入窖满是浓郁烈香酒气,只怕闻一口都让人沉醉。
叶长衫通红的面庞逐渐恢复正常,随着丹田处那股‘火热’的渐渐消退,胸腔中的那团‘赤焰’也烟消云散。
忽然,叶长衫感受到一阵钻心的冰冷,他猛然睁开双眼一个激灵蹦出水池,而后用事先准备好的衣物裹紧身子。此刻他瑟瑟发抖地看着池子中的大冰块,似乎不敢相信方才自己在里面呆了数个时辰。极寒极热过后,叶长衫感到有些虚脱,不一会儿便昏睡过去,也得亏他身体异常强悍,若是换做常人,恐怕早已被这股‘烈火’反噬。
七郎看着昏睡中的小师弟,伸手试探得碰了碰叶长衫的身子,待确定其热度已退,才放心地将他身上的衣服给他盖好,让他继续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