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皇宫中的气氛突然紧绷了起来,与往日相比,今日宫中御林侍卫几乎多了一倍!
长安所有的城门都加强了守备,几乎所有的禁军十二卫都在城门内外巡视着,甚至连宁大统领都亲自站在东门处守卫着城门。
神策营同样加强了戒备,将长安城外所有的要道、隘口都增派的兵力,大将军公孙策自回来之后就一直呆在营中亲自部署一切,整个军营的戒严程度甚至比六王之乱更甚。
太极宫的大殿内今日一大早就站满了人,这些官员多多少少都得到了一些消息,是以所有人都早早地入了宫在这等着。
大殿内一片安静,就连呼吸声都能听见,今日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所有人都备受煎熬那般。尹敬廷、王延庆、常之山三位重臣同样站在殿内,或许是多年来形成的某种默契,三人不自觉地抬头相互看了一眼相视不语,片刻之后又同时将目光移开——不过短暂的相视,里面却包含了无尽的对话,他们三人心知肚明,今日有大事要发生!或许,还不止一件!
就在所有人内心都无比焦急的时候,陈进爵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众人像是迎来破晓的晨光那般,纷纷扭头望去,在看见唐帝熟悉的身影后,众人又纷纷跪下,高呼道——
“圣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唐帝洪亮的声音传入每一位官员的耳中,文武百官惊讶地抬起头,甚至忘了谢恩起身。他们看着精神抖擞的唐帝,感觉他今日像是摆脱过往的虚弱,仿佛一夜回到十几年前精力旺盛的年纪。
“谢万岁——”王延庆最先反应过来。
“谢万岁——”其他官员被王延庆的声音惊醒,也同样跟着喊道。
唐帝看上去很高兴,没有被这个小插曲给打搅到兴致,昨夜他服用了子春带来的小药丸,就是先生曾经服用过的那种。这颗药丸果然有效果,服用之后不过一个时辰唐帝便感觉精神好了不少,咳嗽症状也缓解很多,而后整个人精神也振奋起来,仿佛瞬间青春了二十岁。与英平会面的结果令他很满意,借着这阵兴头以及这股药劲,唐帝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的百官,双眼绽放出阵阵精光。
“诸位爱卿!朕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唐帝从龙椅上站起来,此刻他感到自己的身躯这辈子都没这么高大伟岸过。随后,唐帝用着洪亮的声音继续说道——
“朕失散多年的亲生骨肉!就在昨日,与朕相认了——”
“恭贺圣上——”
“恭贺圣上——”
“恭贺圣上——”
百官高亢的声音此起彼伏,仿佛他们也在为这件感到开心。
唐帝挥挥手示意百官停下来,大殿内迅速恢复了安静。
看着臣服于自己的百官,唐帝满意地点点头,他继续说道:“此子虽长年流落民间,未留在宫中接受朕的教诲,但毕竟,这是是皇家血脉!此子天资聪慧、少年有志!颇有逸才,八岁博贯古今百家之书,十岁通览中原经史子集,十二岁入武道,不过数月便开阳。虽长于市井却有悲天悯人之心,虽落于凡尘却有九天鸿鹄之志。岁及十一,不远万里入长安参寒试,虽不及寒门诸子般术业有专攻,但亦是才华出众。先生高徒文君臣惜其才,破门规收为徒,隧成寒门三代首徒。”
唐帝高声介绍着失而复得的骨肉,眉宇间的喜爱与自豪着实不像装的。见万岁龙颜大悦,文武百官异口同声地喊道——
“圣上洪福齐天!大唐之幸!”
唐帝心情舒畅至极,他长舒一口气,仿佛这么多年从来没这么舒坦过,他继续说道——
“朕初见此子,甚喜!颇有朕年少之影,聪慧机警、似有权数,若加雕琢定为命世之才。文君臣知其身世后曾对朕如此评价其爱徒:‘生于乱世可匡世济民,生于太平则经世治国’!得子若此,朕夫复何求!”
说到这里,唐帝双眼忽然精光万丈,他挺直身板,用着洪亮且不容置疑的声音问道——
“朕愿立其为太子!众位爱卿,尔等有何疑议否”
“天子血脉失而复得,乃上苍感圣上之德所致!天子血脉才高出众,乃上苍惜圣上之智而续!天子血脉自然当为太子!太子关我大唐国命,今立太子,固我大唐龙脉!稳我大唐之基!实为朝廷之幸!万民之福!臣!无异议!”
王延庆毫慷慨激昂地陈述一番,将唐帝立太子捧为造福苍生之举。随后,包括尹敬廷、常之山在内的所有官员皆高声附和道——
“臣等无异议——”
“臣等无异议——”
“臣等无异议——”
百官皆跟随王延庆,口中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好——好——好——!那朕便顺天意、应民心,立此子为太子!”唐帝高声地连说三个‘好’,由此可见此时的他是有多么的开心。
‘唰——’
百官皆跪在唐帝面前,口中异口同声地高喊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官的声音在大殿之中经久不息,唐帝看着众臣开怀大笑,好似只要唐帝的笑声不止,百官的拥戴之声便永远不会停息
当日下朝后,太极宫便举行了简单而又隆重的太子册立仪式。尹敬廷、王延庆以及常之山列于各自位次中,看着英平一步一步接受册立。虽然唐帝一直严肃着脸,但他双眼中的欣喜显而易见。
文武百官皆盯着英平——大唐未来的君王、他们将来要效忠的皇帝。而万众瞩目的英平却一直目光如寒霜,当他站在台上转身面向文武百官时,他的目光在王延庆身上不着声色地多停留了一霎,而后又恢复常态。
就这样,李英平作为大唐的太子,登入了中原历史的舞台。
夜里,唐帝孤独地躺在寝宫中。
十二时辰已过,药效退得差不多了,他重新恢复了先前虚弱的模样,甚至此时的他比先前还要虚弱几分。
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精神越来越恍惚,唐帝知道,他的大限就要来了!
面对这一刻的到来,唐帝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舍,反而因为英平顺利地入宫,他感到十分的满足与欣慰。在这弥留之际,唐帝将所有的太监宫女都赶了出去,只留了一副画挂在自己眼前——很显然,这便是画着英平生母画像的那幅画。
这幅画是唐帝向英平‘借’过来的,原本英平不想再将这幅画像交于唐帝之手,但在他拒绝后看到唐帝落寞孤寂的表情又有些不忍。这是眼前男人今生最后的愿望了,他只想再多看心爱的女子一眼,即便自己再恨他,可终究是狠不下心拒绝。于是,英平便将画像‘借给’了唐帝。
唐帝躺在床上,他的四肢已没有丁点力气,他的身体即沉重又轻浮,他的气息虚弱到了极点,唯独他的思想无比的清晰。唐帝痴痴地看着这幅画,女子的音容笑貌在他脑海中再次闪现,一阵寒风吹过,烛光闪烁不停,窗户‘咿呀’之声在静谧空旷的殿内回荡
风停了、声没了,孤独的烛光再一次亮起。
当唐帝再次看清画中的人儿时,她的笑容依旧那般生动可人,与十五年前初见时并无两样。唐帝努力地回忆着二人的第一相遇、而后的相识、再后来的相亲相爱以及最后相离的点点滴滴,好似一切就在昨日、一切就在眼前!感受着这些美好且又悲伤的过往,唐帝的神情有些开心、有些悲伤,但随后又有些欣慰,最后变成了期待。
回不去的只有时光,忘不掉的总是故人。
忽然唐帝眼前一阵模糊,他奋力伸出手欲轻抚画上女子——奇怪的事发生了,他仿佛看到画里的人又活过来一般!女子从画里缓缓走出对他莞尔一笑,而后牵起他的手向小楼走去。他的思绪已迫不及待地跟随女子飘到小楼,一条条熟悉的道路、一座座熟悉的宫殿、一个个熟悉的身影皆在眼前飘过。唐帝牵着女子的手,二人站在空中相视而笑,最后落在小楼上。
一轮圆月挂在天空,四处皆是花香。
是梦么就算是吧,可这次却怎么也不想醒来,哪怕就这么一直呆在梦中
只影孤寡晚清秋,梦里又上楼。苦酒入喉心更愁,四顾不见玉颜催人瘦。
暗烛淡光泪中摆,伊人不再在。花好月圆满天外,嫣然一笑好似故人来。
寒风四起,烛火皆灭,一阵炷香飘过,一切烟消云散
中原第七百四十七年,新唐永昌三十二年,新唐皇帝李兴归天,庙号唐帝,谥号襄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