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公微笑着说道:“公明你这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左公明大为不解,道:“此话怎讲”
老太公捻了捻胡须,道:“圣上以雷霆之势将吴泽革职,朝中百官皆为之震惊,而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你接替其位……你可曾想过此事的结果”
“结果”
左公明有些懵懂,自大昨日下朝以来他便一心扑在案子上,哪有功夫思考最终结果
“公明你莫怪小老儿乌鸦嘴,倘若你破不了此案,会当如何”
左公明沉默了,他还真没想到这点,因为在他看来既然此案交由他来办,那断然没有办不了之说。
见左公明语塞,姜老太公自然知晓他的心思,便直接说道:“若此案办不了,这关乎的可是圣上的颜面呐……”
“您是说……”左公明看着姜老太公,似乎摸到了此案的新方向。
“圣上钦点你去办此案,若到时候连个小贼都抓不住,你让百官如何看闹了这么大个动静,就为了将吴泽拿下那你让尚书大人又怎么看”
“所以……”
“所以,小老儿斗胆揣测,不出三日,便会有‘人’来找公明。”
这几句话是老太公拉着左公明的耳朵悄悄说的,就连姜白都没听得太清楚。这句话说得极其隐晦,虽然在坐的都是关系十分亲近的但也不便让太多人知晓。
左公明听到这句,自然知晓其中深意——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圣上何等英明岂会想不到这等结果这件事本不过是芝麻大的小事,圣上用它做文章自有深意,倘若是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却连个小贼都抓不住,那岂不是有失……有失天子颜面那如此说来自己……
想通了这一点,左公明眼神明朗许多,他向着姜老太公一抱拳说道:“太公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
老太公笑呵呵地说道:“过奖了,呵呵……过奖了……”
“那接下来……”
旁观者清,左公明也不避讳,直接虚心求问。只见老太公气定神闲地说道——
“等!”
左公明心中不禁明了起来,他所需要做的就是‘等’——当然,‘等’不带表坐着干等,既然圣上让我查,那我便查他个水落石出!圣上做出的选择自然不会打自己的脸,哪怕我左公明面对的两边是当朝文武最具代表、最有权力的两位大员!我左公明既然被圣上选择来到这个位置,那他代表的自然是圣上的意旨!
想到这里,左公明顿时有了干劲,他从席间站起,向着老太公一揖,而后又向着姜白以及在座的其他人一揖,说道:“白兄!诸位!实在不好意,本官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说罢,便起身离席而去。
姜白见状欲上前挽留,老太公一把拉住儿子的衣袖。姜白看着父亲有些疑惑,老太公同样起身,他拄着拐杖对着席间的宾客说道:“失礼了,小老儿不胜酒力,就不陪各位了,姜白——”
“父亲这——”
“代为父好生招待诸位!”
姜白哪里还能再说什么见老父已然起身,他只得乖乖顺从——
“是……”
而后,只见老太公在丫鬟的搀扶下有些摇摆不定地离开宴厅。
长安城内一幢小屋内。
一个小小的符节静静地躺在桌面上,此符为青铜材质,屋内光线昏暗,若不仔细看去很难看出这个符节为一只猛虎地形状。
角落中,一个汉子蹲在凳子旁瑟瑟发抖。他喘着粗气,汗珠不停地从额头、背部、胸口以及全身每一处毛孔中渗出。这几天他都躲在家里,甚至连这个屋门都没有出,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因为他感觉只要他踏出家门,哪怕踏出这个屋门,他就会立马被捉住。
他有些后悔,但却又毫无办法。那日他被人唤到一处隐秘之地,叫他的人曾经有恩于他,他曾经是一个惯偷,也是长安坊间最有能耐的偷儿,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他在一次作案时被捉住了。原本像他这一行的入了大牢便入了,可他却不行,因为他家中老母亲已常年瘫痪在床,家中其他兄弟姐妹早逝,就只剩他一人勉力赡养着老母,如今他一入狱,家中老母定然熬不过三日,这怎叫他不心急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遇到命中的贵人。那位贵人了解到状况后便对他的境遇产生了同情,于是就答应帮他一次。那位贵人似乎有些能耐,不出半日他便被京兆府从大牢中放了出来,他慌忙跑回家抱着老母亲痛哭一番。
数日后,他再次遇到了那位贵人,那位贵人见他可怜,偷盗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便问他愿不愿意做一份正当的差事,以后莫再做那梁上君子,他一听自然喜不自胜连忙点头答应。从那以后,他便金盆洗手不再做偷,安心地过着日子,待老母亲寿终正寝后他还娶妻生子。
如此恩情他自然无以为报,这些年他一直想方设法换了这份恩情,但贵人似乎将自己遗忘了,这么些年就连面都没有再见一次。
原本,他本为二人不会再见——可前些日子,贵人的下人再次出现在面前。他激动地跑去约定地相见,但却没有见到贵人,只看到了一张小小的纸条静静地放在那儿——
他知道,报恩的时刻到了!
他拿起纸条仔细一看,而后眉头一皱、心中一惊,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差事’啊!入将军府行窃这要被捉住了,可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看完后识趣地将纸条当即焚烧,而后慢慢地摇晃回到家。他看着妻儿的笑容心中有些犹豫,若是孤身一人那他必然义无反顾地就去了,但此时他却有了依恋与不舍。
该怎么办呢有没有两全的法子呢经过一夜的思考他想到了一个法子。他托昔日的搭档找到如今坊间最善偷的贼,将那日贵人留与他的赏金与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全部拿出,托昔日搭档说动他人与自己共同前往。那贼开始有些疑惑,但眼前巨额钱财的确有诱惑,思考一日后便答应了下来。
整个偷窃过程至始至终二人都没有真正相见过,直到常府大婚的日子入府行窃之际都是蒙面相见。原本他已经将自己与此事尽可能地分隔开,他拿到东西、那贼收了钱财这本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但他却对这个精致的小方盒产生了好奇之心。贵人当初在纸中嘱咐过他千万不要打开盒子,过几日便有人回来他家取,但此盒竟竟像是有魔力一般,不停地呼喊着他将其打开。
最终,他还是没有忍住,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打开……
在他将盒子打开的那一瞬间,他所有的好奇与不解都化为了震惊,随后,又变成了惊恐、惶恐——这东西他虽然未曾见过,但看其形状以及联想其来源,不难猜出这是何物。
难怪贵人会叮嘱他不要打开!此刻他恨不得将自己的双眼挖出、将自己的双手砍掉!
但即便是自己不打开、对此物熟视无睹,恐怕也改变不了事实,此时他脑海中一片空白瘫坐在地上,心中所剩下的只有惧怕——
该怎么办藏起来这恐怕不好对贵人交代……报官这更不可能,这岂不是贼喊捉贼况且报官被捉事小,若京兆府将自己送给军方,那……那恐怕会死得更惨!常府丢了这东西,恐怕也不会让自己曝光于世,指不定哪天找个小角落就将自己做了……
如此思来想去,他在屋子里一呆就是几天,连妻子过来送饭都不敢开门。这些天他一直在猜想着事情的发展,最终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那便是自己定然活不成了。
他后悔么
或许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因为他所处的层级压根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与其他的选择。妻儿关切的询问声从屋外传来,他转头看向紧闭着的屋门,此时他双眼布满了血丝。
忽然,他眼睛一亮,像是想通了什么——
对,我死不足惜,这娘儿俩活着才是关键!
他忽然又有了些许动力,他站起身努力思考着什么,在屋中来回踱步。随后,他双手一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他笑了,笑得很开心,开心得像他娶妻那天,开心得像他孩子出生那晚。他打开屋门与往常一样,妻子埋怨地嗔怪他,而后赶忙将饭菜热了一下,他大口大口地吃着,妻子劝他慢些别噎着,他开心地夸赞妻子地饭菜可口,妻子感到很奇怪,丈夫莫不是饿傻了,不过是日常饭菜怎么就说得和宫廷御宴一样。随后,他又抱了抱儿子,儿子见爹爹终于肯出来,同样十分开心。最后,他对妻子说今晚还要守着贵人的东西,便又回到屋子里将自己锁起来,临走时还不忘嘱咐妻子,说若是有人来找他就说自己在屋子里等着。妻子大概知晓这次事情的轻重,便也没有反对他。
就这样,他再一次将自己锁在屋子里,静静地等待着最终结果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