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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崔府内。
崔家大小姐正坐在闺房内,一边打开自己的梳妆盒正往脸上抹着胭脂水粉,一边时不时回头望向门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再仔细一看,这崔大小姐不正是伊鸿雁一行人刚入长安城时,那位在闹市中扬鞭策马的那位刁蛮女子?
崔家大小姐名叫崔青蓝,是刑部崔侍郎的独女。崔青蓝生得如花似玉,不但是长安城内首屈一指的大美人儿,‘美’名更是远传中原,有好事者将其追捧为中原第一‘美’。
处子如春绿江南,含烟待月青胜蓝——这是某位追求者曾为崔大小姐写的。可崔大小姐看似静若处子,温婉可人,可真正的性格却像三伏骄阳一般火爆得很。
为何如此呢?
这还得从崔家的大环境说起。崔侍郎原本是一名默默无闻的员外郎,不知何等关系,竟攀上了王延庆王尚书的关系,这些年平步青云,短短数年内便坐上了刑部侍郎的位置,更有传闻说刑部的老尚书退位后,最有希望的便是崔侍郎。是以水涨船高,崔家人这几年也扬眉吐气,走在长安城内身板子也更直了。崔侍郎官居高位,朝廷文武百官大多见了他都会客客气气地行一礼,毕竟现在他是王尚书的‘左膀右臂’。
但崔侍郎有个长安城内人尽皆知的名号——妻管严。
崔侍郎人到四十岁、官居高位,竟是一房小妾都不敢纳,家中母老虎时常发威,早已放出狠话,若要是敢纳妾,定将崔府闹得个天翻地覆。这么些年,崔侍郎除了与夫人生的崔青蓝一女,再也未得一子,就算崔侍郎心里有纳妾生子的念头,怕是也不敢表露半分。
崔侍郎本是知书达理、风度翩翩一男子,崔小姐的美貌便是遗传其父,可上天总是喜欢捉弄人,崔小姐得了父亲的美貌,偏偏这脾气随了其母亲。崔家地位日渐显赫,家中仅有一独女,自然家上下宠得不得了,这大小姐脾气一半天生得来、一半是被宠出来的。久而久之,崔大小姐的骄横泼辣便传遍整个长安。不过这崔大小姐倒也有些骄横的资本,她身为一女子,偏偏爱好骑马、修行,非但如此,她马术竟是丝毫不弱于那些善骑的王公贵族,一身修为也早早突破惊蛰,这长安城中大半男子都不如她!
近日,崔青蓝的脾气收敛许多,竟学起淑女来,家中丫鬟见小姐一反常态都不敢相信,心道这是老天开眼了?平日里大小姐发起脾气来这些下人可没有少受罪,近日里大小姐不但说话温柔许多,对下人也客客气气,不少丫鬟在给家中菩萨像摆贡品时候,都暗暗地多放了几样水果,让菩萨保佑大小姐彻底转性,我们下人的日子也好过许多。
“小姐!小姐!”闺房门口一丫鬟小心翼翼地喊着自家大小姐。
崔大小姐一听,赶忙放下手中的水粉,起身迎向那丫鬟。
那丫鬟见状受宠若惊,哪见过自家小姐起身迎接自己?心下更加惶恐不安。
“怎样,环儿?”
崔大小姐一脸期待地看着丫鬟小环。而丫鬟小环却不敢直视崔大小姐,支支吾吾的说道——
“小姐,我、我…”,
“说啊!害怕我吃了你不成!?”
崔大小姐果然脾气暴躁,见小环吞吞吐吐,性子立马耐不住。
小环还真的怕她家大小姐吃了她,从小伺候大小姐长大,摔茶杯扔东西那是再正常不过,眼下小姐交代的事情没办成,自己如何不怕?
“姜、姜公子回复我说……寒试在即,他、他要专心备试,小姐好意…他就心领了……姜公子还、还说他还说‘姜某人潜心修行,不曾思考儿女之事,多谢崔小姐厚爱,日后不必再来’……”
小环壮起胆子,小小声声将话说了出来。说完,便偷偷抬眼看着自家大小姐的脸色,等待着一轮狂风暴雨的来临。
原来崔大小姐的转性,竟然是因为姜公子!
话说姜公子名声虽传遍长安,但崔大小姐何其眼高?向来不信也不屑于‘妒玉英’的名头。可直到前些日子,崔大小姐在城南游玩,当她看到一男子时,这眼睛都直了——
世界上真有如此貌美的男子?此人若为女儿身,只怕……只怕要比自己还美吧?
而就是这一眼,当时正在策马奔腾的崔大小姐一个分神,胯下的烈马差点撞上面前路上的一对母子,等她回过神来时不禁大惊失色,连忙牵扯缰绳试图阻止悲剧的发生。
胯下马儿受此牵扯,也显得有些慌乱,竟是将前蹄抬得老高,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情况让崔青蓝措手不及,整个人坐立不稳竟是从马鞍上滑落!此刻她已经彻底失去了平衡,若是生生地摔在地上即使摔不死也得摔个半残。当下,她心中绝望而又惊慌。可就在此时,一个孔武有力胳膊弯曲着贴住她的背,恰到好处地将她接了下来,力道不大不小,刚刚好好。随后,崔大小姐一头扎入宽广而又结实的胸膛。还未等她睁开眼,一股从未闻过的淡淡气息传入鼻中——这股气息十分特殊,不比女子胭脂水粉那般强烈,也不比草丛花香那般清新,或许也说不上清香,只是感觉很特别,甚至…很好闻,好闻到让她忍不住地多吸了一口。
受到惊吓的崔大小姐紧闭双眼,面部又有些贪婪地轻轻嗅着那股特别的‘味道’,而后,一道男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位小姐,你已安了。’
这男子声音柔和,气息轻如羽毛,传入她耳中让她感到一阵心痒。崔大小姐缓缓睁开眼,一张玉面映入眼帘,竟让她有些心醉神迷。更令她感到奇怪的是,那匹向来性如烈火的骏马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从男子手中挣脱。渐渐地,骏马像是屈服一般慢慢地安静下来,不再挣扎。不等崔大小姐将眼前的震惊消化,那男子便用力将她托起站直,而后将马缰递于她面前。崔大小姐仔细一看,这不正是方才那位让她眼直的男子?
崔大小姐不知所措地接过马缰,向来大大咧咧的她竟表现出一丝羞意与歉意。可正当她等待男子率先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那男子竟未与她进行任何交谈,就这么直愣愣地转身离开,待崔大小姐回过神后,那男子竟然不见了身影。
不甘、震惊、羞涩,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混杂在一起爬上崔大小姐的心头,她自认为自己比那些男子强,马术、修为无一不是力压群雄,这是她骄傲的本钱,也是她看不上中原大部分男子的缘由,加上长久以来见过她的男子皆为其美貌所倾倒,她便更加高傲,认为世间无人能配得上她。但此番,她却因这个样貌、修为皆不凡且不按常理出牌的男子感到一丝异样——本姑娘如此美貌,但凡是个男的见了莫不热情讨好,可……可在与自己如此‘亲密’地接触后,这人……这人竟头也不回、甚至客套话都没有留一句便潇洒离开,这……
崔大小姐心中生出一丝不甘,可随后她又回想起方才躺在男子有力的臂膀上、靠在她结实的胸膛前的那般情景,一股难以言明的奇妙感觉从心中蔓延开来,它慢慢地爬向颈部、爬向双肩,又缓缓流向丹田、流向双腿,竟是让她神情、姿态不自觉有些扭捏。
对了!方才那股气味,自己好像好像有些贪婪地吸了吸那男子身上的气味?自己怎么会成这样
脸红了!崔大小姐竟然脸红了!当下,崔大小姐快马加鞭地向府中冲去,不再有任何停留。回府后,崔大小姐托人一打听,方才知道那人原来就是传说中的姜家大公子,只是不知他为何亲自跑到城南来。
好个‘妒玉英’!天下恐怕只有这一男子才能配得上自己吧?
至此,崔大小姐便芳心暗许,誓要将姜公子‘收入闺中’!
崔大小姐不愧是崔大小姐,与其他闺中待嫁女子不同,她从来不呆在妆台前含羞相思,而是主动跑去已经嫁作人妇的姐妹家中去讨教男女之事,最后还邀请这些姐妹聚在一起给她出谋划策。这些姐妹一来是新鲜,二来也着实热心,给崔大小姐说了一大堆‘技巧’,可崔大小姐何曾接触过男女之事?听了大半天脑袋都晕了,最后只记下了两个字——‘温柔’。姐妹们似乎都说,男人喜欢温柔的女子,一时间,崔大小姐痛定思痛,发誓要将自己之前的大小姐脾气改了,方才有这几日温柔如水的崔大小姐。
可崔大小姐骨子里终究是豪放的,眼瞅着没有任何机会接近姜公子,她便想了个主意,寻了个机会认识了姜长鸣的幼妹。这几日时常跑到姜家去找她,这一来二去,便也见着了姜公子几面,混了个脸熟。而后,崔大小姐便直入主题,开始向姜公子发起攻势,隔三岔五地约姜公子出来游玩。可任崔大小姐如何盛情相邀,姜公子总是礼貌地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有时说要在家中陪老太公钓鱼,有时说要修行习武,有时说要教幼妹读书……
可先前不论姜长鸣怎么拒绝,崔大小姐总是心存希望,因为姜公子一直没把话说死。但这次,姜长鸣直言不讳的拒绝了她,可以说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也难怪小环心中有所惧怕。
崔大小姐的反应呢?在她听了第一句话后倒还没什么,心中不过是想姜公子又在找理由推脱,可当她听到第二句后,俏脸瞬间涨得通红——
好你个姜长鸣,本小姐堂堂朝廷大员家中的独女,又是待嫁的黄花大闺女,美名更是远传中原,这几日放下身段数次邀你,你拒绝便拒绝,怎的还要说出这种话来羞辱我?
崔青蓝何时受过这等委屈?一时间羞愤交加,此刻她当真想派人将这姜长鸣捉来府中,当面质问他凭什么看不上自己。可转念一想,人家姜长鸣身份地位皆不比自己低,甚至还高出自己几分,况且就算自己派人去,只怕也拿不住修为高深的姜公子。
想到这里,崔青蓝忽然胸中生出一股怒气,她将梳妆台一掀,满桌的水粉珠宝打得满地都是。眼见这些精美珍贵的物件落在地上,崔青蓝似乎还能将心中怒气宣泄尽,她从墙上抽出宝剑,将倒在地上的梳妆台乱砍一通,不消几下,原本完完整整的梳妆台已七零八落。
见小姐盛怒的模样,小环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心里咒骂起姜长鸣:这姜公子当真眼瞎!我家小姐生得如此美丽,三番四次相邀,竟丝毫面子都不给,真是不识好歹!
待崔青蓝的气消下去些许后,小环结结巴巴地劝道:“小……小姐,或……或许姜公子他……他真的很重视这次寒试,近日你数次相邀,指不定指不定是姜公子有些不耐烦了。我……我倒有个办法……”
“快说!”
崔青蓝瞪着小环,就差拿剑指着她了。
“你……你想啊……姜……姜公子入……入寒门是……是八九不离十的事情,等……等寒试结束,待……待他心情好了,你再相邀,说……说不定姜公子一开心就……应允了呢……”
“你说的是真的么?不许诓我!”
见崔青蓝此刻又一副小孩儿模样,小环心里不禁又是一阵好笑。想来自家小姐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色,天底下竟有男子能拒绝?就算你姜公子英俊潇洒好吧,但你也是个男人呀,见着我家小姐这般美貌,焉有不心动之理?
想到这里,小环便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真的!小姐你生得这么漂亮,放眼中原也没人能与你媲美,又与姜公子门当户对,是个男子都会心动,姜公子定然也不例外,但大男子终究以前途为重,寒试对姜公子来说,或许真的很重要吧,待他高中之后,小姐你再寻一机会,以设宴为他庆祝为由相邀,他还能不来?”
崔青蓝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忽然明亮起来,方才眼中的那丝厉色然不见。她将佩剑收起,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太急了,一定是我太急了!小环你说的对,男女之事不能急,爹爹当年不过是一寒酸书生,娘亲可是长安城里的大小姐,爹爹追娘亲的时候,可是费劲心思,所以,我也不能急,对,不能急。”
见小姐露出难得一见的模样,小环心中又是一阵感叹,心道这天下唯一能治得住自家小姐的,恐怕也只有姜公子一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