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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晟太康三年,江陵城内
九月初七,已是初秋时节,秋风渐起,路上的三两行人躲在屋檐下,依稀中可以听见行人的抱怨:“这鬼天气,是要把这一年没下的雨都下完吧!”。
御殿大将军府,简朴的中堂上,一身黑衣的中年男子独自坐在堂内,拿起烟袋,将烟锅在桌边磕了磕,而后用一支小长竹签往里捅了捅,随后将烟嘴放进嘴里吸了吸,而后才满意地装上烟丝,以火折子点燃,长吸一口,烟草燃起的青烟袅袅升起,男人目光逗留在院中的桂花树上。
“咳。。。咳。。。将军!”。
看见来人咳嗽,男子急忙将眼袋放下,笑着说道:“闲来无事,抽来解闷。”。
“抽烟伤身,将军还是少抽的好!”。李忠说道。
李丞显笑了笑,开口道:“何事?”。
“探子来报,最近渝国“铁狼”,“驰虎”两只军队共十万人以换防之名到了我楚国边境一百里外附近,粮草也在源源不断的运输而来,或许。。。”。
“终于来了!”。
“将军早就知晓?”李忠一惊,这消息是探子加急送回来的,第一时间就送到了李忠手上。
“我并不知晓,不过五年前我就料到渝楚之间会有一战,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李丞显收回目光,看着李忠道:“渝国公萧赞,此人胸无大志却又贪得无厌,此番兴兵前来,不过是认为如今我楚国内乱,想要来趁机乘火打劫罢了!”
“那我就考考你,你以为当今局势如何?”李丞显看着李忠,忽然开口道。
“三年来,幽世子的余孽不断在楚地起事,却一次也没有成功过,这次虽说声势浩大,却也难成气候,等国主腾出手来,对付萧赞应该是轻而易举!”
“那我再问你,你以为国主何时能剿灭叛乱?”
“这。。。”李忠犹豫了一下。
“放心的说,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是”,国主”
“国主虽然手腕强硬,但很多人都怀疑他得位不正。。。”见李丞显没有异样,李忠才放心的继续说:“虽以雷霆手段镇压了各地叛乱,但始终无法将这些势力连根拔起,,而今更是在原来的赋税上再增加了一成,已是民怨沸腾,今年上半年大旱,多地颗粒无收,甚至出现了易子相食的情况,在这样下去,只怕。。。而今大渝又陈军十万于我楚国边境,虎视眈眈,可以说得上是内忧外患!”
“不错”,李丞显赞许的说道:“能看到这一步,足以说明你的进步!”
“不过,这只是眼前的困境!”
“目前除开大晟外,就剩下我楚国,渝国,越国和西凉四国,而我楚国是唯一一个与其他几国皆有接壤的国家,如今几方实力相当,互相平衡,一旦国主不能快速平息反叛,那我们便是处于危险的境地!虽说楚王和皇室乃是同宗,但这点血脉情谊远远比不上真正的利益来的实在!而今天子赵端年幼,晟朝朝政皆由太后把持,一旦楚国陷入内乱,皇室联合西凉和越国,到那时,我们将没有任何反击之力!”
“这,现在各国虽然名义上仍奉大晟为君,但除开西凉外,其余三国都是各有野心,皇室也没办法说动几国一同出兵吧!”李忠思索片刻,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难说”李丞显摇了摇头。
“张月华虽是一介女流,但心思手段绝非常人,她初入宫时不过才封了一个答应,然而仅用了四年时间,她便是挤掉了所有的竞争对手,坐上了皇后的宝座,甚至有传闻孝帝便是被她所毒杀,这样的女人,绝非泛泛之辈。况且在利益面前,诸侯之间也并非不能联手!”
“如今一旦楚渝开战,我楚国如果不能取胜,恐怕。。。”
李忠听着李丞显的话,也是心中大惊,没想到现在情况这么严重:“唉,没想到渝国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兵!”
“不错,这个时候出兵!”李丞显顿了顿。
“以萧赞的性子,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出兵!”。李丞显喃喃道。
“将军,为何这么说?”李忠不解。
“没什么!只是我有种感觉,好像这一切,似乎是有人在暗中谋划!”
“也许是我多虑了!”李丞显摇了摇头,这个想法太过荒诞,谁有这么大的能力能够谋划一场两国之间的战争呢!
“唉!可惜国主看不清这其中的利益关系,仍是一味的增加税赋!”李丞显又拿起烟袋,并不点燃,只是放在手中把玩。
“既然如此,将军何不劝谏殿下呢?”。
“劝谏?”。李丞显苦笑着摇了摇头。
“如今我的处境你也看到了,若非国主忌惮我在军中的影响力,我与旭儿早成了刀下亡魂,你看凡是与幽世子有关系的人,如今还有几人存活,何况旭儿还是世子的伴读。虽说我未受牵连,但也是如履薄冰。旭儿被编入禁军中,名为提拔重用,实则变成了人质,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这里,稍有差池,你我都将人头落地!”。
“鸿胪寺寺卿汪正汪大人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如今满朝文武人人自危,谁还敢进言劝谏呢”。汪正为人正直善良,三个月前楚王下令要在原有的税赋上再加一成,汪正上奏反对增加税赋,结果被赵瑞以谋反的罪名,满门抄斩。
“将军,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李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口。
“你说!”
“既然如此,将军又何必还留在楚国呢?何必还为这样的国主效力呢?”。李忠在一旁说道。
是啊,又何必还要为这样的国主效力呢?当年的一米之恩,这么多年的出生如死也该还清了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怀义他们是不是也这么想?”。
“是,我们大家都这么想,赵瑞生性残暴,心胸狭隘,将军再留在楚国,赵瑞恐怕容不下将军!”。
李丞显没有回答。
“多思无益,罢了,不说了!”李丞显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看着院里的桂花树,盛开的桂花虽被雨水淋落,却仍有阵阵香味袭来。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李丞显随口问道。
“今天是九月初七,是。。。。”李忠走到李丞显身后,挠了挠头回答道。
“是言儿的生日!”
“这颗桂花树是他娘怀言儿那年带着旭儿亲手载的,一晃快十八年了。”李丞显看着桂花树,怔怔出神。
楚国,神农溪畔
李则言独自一人坐在溪边,手中握着一支玉镯发呆。
“喂。。。”苏柠从后面跳下来。
“啊?”李则言被吓了一跳。
“不是过生日吗?躲在这里干什么?”李则言这才想起来一早孙浩和苏柠就告诉他,今天要给他过生日,他们俩还特意去街上买了菜。
“让我看看你手里的是什么宝贝!”,苏柠窜过来,坐在李则言旁边,一把从李则言手里抢过玉镯。
“哎哟,这是哪个女孩子送给我们李公子的玉佩啊!”苏柠看了一眼手镯,没好气地说道。
“还给我!”李则言探起身子就要去拿。
“干什么,干什么,再抢我就扔水里!”,苏柠扬了扬眉,斜着身子,避开李则言的手,将手镯高高举起。
李则言手伸到半空,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以为有多名贵呢,就是一只普通的手镯吗?谁给你的。怎么这么小气,也不送个名贵点的!”苏柠把玩着手镯,将玉佩正对着太阳,太阳光从玉佩穿过,发出好看的颜色。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李则言坐了回去,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玉佩上。
“哦?”苏柠这才仔细的端详起这只手镯来,手镯材质普通,中间还带着大片的棉。
“你爹不是大将军吗?你们家应该很有钱吧!你娘怎么就给你一个这么便宜的玉佩?”苏柠将玉佩拿在手里抛了抛。
“这是母亲临终前,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李则言转过头去,看着溪流。
苏柠楞了楞,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对不起!”
“没关系的,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
“在我印象中,母亲很高,笑起来很好看。。。那时候,母亲会带着我和哥哥去逛街,会给我们买桂花糕,会带着我们荡秋千,晚上,母亲都会抱着我哼着歌谣哄我入睡,那时候我和哥哥争着要母亲抱,我争不过哥哥,总是大哭,母亲只好一只手抱着我,另一只手抱着哥哥,我和哥哥互相看着,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睡着了!”
苏柠不说话,只是双手托着腮,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的听着。
“还有。。。。。。”李则言沉默许久,他把双腿缩回来,双手重叠放在膝盖上,脑袋枕在手上。
“我记不清了,这么多年,每次我梦到她的时候都想要看清她的脸,可是每次我都看不清,她总是笑着对我张开双手,轻声呼喊着我,我想要抓住她的手,却怎么也够不着,我走过来,母亲也走远,我向前跑,母亲也向前跑,无论我怎么努力,却永远也够不着!”。
苏柠听着入神,突然发现李则言不说话了,她抬起头来才发现李则言满脸泪水,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凑上前去抱住他,他犹豫了一下,也伸出手来抱着了她。
许久。两人才分开,也不说话,就这么并排坐着,看着夕阳慢慢地向山后移去。
“我娘说这是给我未来的妻子的,如果以后我遇见了喜欢的姑娘,就把这个手镯送给她!”。
“哟呵,原来这是婆婆给未过门的儿媳妇准备的礼物啊,你娘想的真周到!”苏柠笑吟吟的说道。
“苏柠?”
“嗯哼?”苏柠俏皮的回答。
“你喜欢这个手镯吗?”李则言看着苏柠,郑重的问道。
“喜欢啊,虽然不是特别名贵,不过应该也可以当好些钱啦,可以买好多好吃的!”
“那我把它送给你吧!”李则言看着苏柠的眼睛说。
“啊?为什么要送给我?”苏柠不解的问道。
“因为。。。因为你喜欢啊。你喜欢的东西我都可以送给你!”李则言看着苏柠红扑扑的脸说道。
“我还喜欢月亮,喜欢星星呢?你能送给我吗?”苏柠皱着眉问道。
看着李则言窘迫的表情,苏柠扑哧一声笑了。
“好了好了,逗你玩的”
“你有你娘留给你的手镯,我也有!”
“猜猜是什么?”苏柠将手伸进兜里,却不拿出来,得意的说。
“是什么?”李则言愣了愣,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让你猜,不是让你问!”苏柠皱了皱眉。
“猜不到!”
“你都没猜!”
“真猜不到!”
“你真没趣,铛铛铛,看!”苏柠从衣袖里掏出一块玉佩,得意的向李则言炫耀着。
“你这玉佩还不如我的手镯呢?在江陵城二两银子就可以买到!”,李则言从苏柠手里接过玉佩,打量了一眼,他虽然对玉石没有研究,但他家也算得上是富贵人家,这些东西他家里也有一些,都是放在家里做装饰用的。
“你懂什么!”苏柠拍了一下李则言的脑袋,从他手里夺过玉佩。
李泽言也不生气,笑道“也是你娘留给你的?”
“才不是呢?我娘活的好好的!”苏柠撇了撇嘴,突然意识到说错了话,瞥了李则言一眼,见他没有异常,才放下心来。
“这是我离开草原的时候买的,可花了我十两银子!”一想到李则言说在江陵城二两银子就可以买到,苏柠就感到肉疼,在心中问候了老板祖宗十八代。
“哦,那你可被宰狠了!”李则言嘲笑道。
苏柠白了他一眼,也不反驳。
“这样吧,我们把你娘留给你的玉镯,和我用部家当买的玉佩一起埋在这块石头旁边,万一以后那一天我们落魄了,没钱吃饭了,再把它挖出来,东山再起,怎么样!”苏柠似是想到了一条绝佳的计谋,得意起来。
“这。。。。”
“怎么,舍不得?怕我晚上趁你睡着偷偷挖出来卖掉?”苏柠不满的质问道。
“不是。。。我。。。”
“好吧”李则言不舍的看了一眼手镯,然后递给苏柠。
“嘿嘿,这还差不多!”
计谋得逞,苏柠接过玉镯,从怀中掏出手帕,将玉佩和手镯放在一起包好。然后两人一起走到石头旁边,没有工具,两人便用双手刨,不一会儿便刨出来一个坑,苏柠小心的将手帕放进去,又找来一片石片盖在上面,这才将土填回去,轻轻盖上草皮,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满意的说“这是我们俩的秘密,不许对任何人说”苏柠用带着泥土的手指着李则言说。
“放心,谁我都不会说!”,李则言其实很想说这两样东西很便宜,卖给当铺都不一定收,指望着这两样东西东山再起可是有点难了。
“好,拉勾!”
做完这一切,两人才来到河边洗手。
“喂,苏柠,我不是让你来叫李则言吗?你们怎么还在这坐上了,都半天了,饭菜都凉了,生日还过不过了?”孙浩站在山坡上,双手叉腰,没好气的说道。
“糟糕,忘记了忘记了!”。
苏柠一拍脑门,在额头上留下了几根泥手指印。
“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