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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约有365天。
宁欣不太区别每一天。
她不会对每日的清晨说‘你好’,但会对每日的夜晚说‘再见’。
如果可以,她想时间有个‘快进键’,让她快点到未来。
大三的寒假,宁欣有两份兼职。
一份是下午五点至晚上十点在自由搏击俱乐部做临时管理员;一份是晚上零点至清晨九点在网吧做网管,值夜班。
此时,盛昱已经大四,进入一家互联网大公司实习。
因此,两人见面的时间很少。
今天,宁妈妈的状态很不好,宁欣哄她睡着后已经有些晚了。
她围好围巾出门,匆忙往网吧赶去,她需要在零点时和同事换班。
看着时间,她在夜晚的街道跑起来。
北都的冬天,是干燥的冷,这几日,晚上都下雪,平日里像这个时间段街上几乎没人。
可今天,宁欣看见好几对依偎在一起的小情侣。
在看见有个小姑娘抱着鲜红的玫瑰花时,宁欣意识到,今天是情人节。
宁欣慢下步子,仰头看着路灯下的雪花飞舞。
她呼出一口气,白白的雾气。
在这样的日子,她突然很矫情,很想盛昱。
宁欣到网吧的时候迟到了几分钟,她给同事道歉,同事表示没事,但希望下次她能早点来换班,宁欣点头说好。
夜间来上网的,大多是包夜,特别是下半夜,几乎没什么活儿,做得最多的就是帮人泡泡面,再加一根火腿肠。
宁欣无聊,一般都是看电视剧打发时间。
赵晓桢前段时间追了部当红TW偶像剧,一直跟宁欣犯花痴说‘阿猛好帅,阿猛好酷’,宁欣看的就是这部剧。
凌晨刚过不久,宁欣听见脚步声,随后一个黑影拢过来。
柜台内灯光昏暗,反而对面有一盏很亮的白炽灯,所以只要稍微高点的人来柜台,都会拢过来黑影。
宁欣没抬头,拿着鼠标在鼠标垫上滑动两下,找到电脑界面的鼠标,然后点‘暂停’。
“包夜。”那人说。
宁欣抽了张上网用户卡,快速办理:“先交30块钱。”
“宁老师?”那人喊。
宁欣一顿,在柜台里抬眸,看见何东帆。
何东帆穿着挺阔版型的黑色羽绒服,敞开着,能看见里面的卫衣。
相比两年前,他明显长高了好多,身体也壮实好多。
脸部轮廓更明显了,五官更立体了,没做表情时,有英气感。
何东帆也愣了好几秒,一笑,露出虎牙:“还真是。”
他的声音,比以前粗粝了些。
他笑起来,还是少年气的。
宁欣眨了好几下眼睛,心头涌上点遇故人的感觉。
她眼睛弯起来,叫他名字:“何东帆。”
何东帆笑着,身体前倾,双肘撑在柜台上:“你还记得我?”
“当然,你是我第一个学生。”也是唯一一个。
宁欣说着,切换电脑页面给何东帆安排机位,她顺口问:“你现在在哪所高中啊?”
“北都附中。”
“哦。”是个好学校。
是她教出来的。
这么想着,心里涌出一点自豪。
突然,宁欣神情收敛,抬眸再看过去,一点也不和蔼可亲。
如果她没记错,何东帆现在是高二,还不到十八岁。
何东帆被宁欣盯得一愣,站直身子,规规矩矩的:“怎么了?”
“你还没成年。”
何东帆僵住,只剩眉梢动了动。
宁欣把鼠标放下,教训的语气:“大晚上不在家睡觉,跑这里干什么?还包夜?”
说完,她指了一下柜台上的金色牌子。
上面写着‘禁止未成年人入内’。
何东帆回神,极度无语:“宁老师,这里未成年可不少吧?”
言外之意:你不管他们,只管我,算怎么回事儿?
这是家不怎么正规的网吧,未成年不少。
宁欣是个打工人,自然是老板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做,但何东帆跟那些人不一样,她在老太太那里得到许多善意,对何东帆也有师生情谊。
宁欣冷漠拒绝,赶人:“快回家去。”
何东帆撇开脸,挠了挠头,又把双肘压在柜台上,很认真地看着宁欣:“宁老师,我没地方去。”
“嗯?”宁欣表示不信。
何东帆垂下眼眸:“我家里没人,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家,我还没吃饭。”
“你姥姥呢?”
“我现在没住那边。”
宁欣默了一会儿,隐隐约约想起何东帆爸爸的事。
她问:“你爸呢?”
“人家一家三口去国外度假了。”
“……”宁欣哑言。
何东帆:“你不让我呆在这儿,我也会去其他网吧,你不觉得呆在这儿,有你在,更安吗?”
宁欣给何东帆开了个机位。
过了会儿,宁欣看见饮水机指示灯跳到绿色。
她暂停电视剧,拆了一盒泡面和一根火腿肠,接上热水,给何东帆送过去。
何东帆翘着腿,抄着手,头上戴着耳机,像是在看电视剧。
宁欣走近刚要递上泡面,顺势瞧了眼电脑屏幕,一个黑影闪现,头上两个白色窟窿。
她吓了一大跳,往后一仰,差点把泡面汤洒出来。
何东帆这才注意到宁欣,放下腿摘掉耳机,赶紧把泡面接过来。
他跟着也有几分慌:“你没事儿吧?”
宁欣摇头,怯怯地瞥一眼电脑屏幕,发现是一部动画片,叫《名侦探柯南》。
宁欣,第一怕狗,第二怕恐怖片,就连动画恐怖片也不行。
何东帆终于发现宁欣的反常原因,他像是发现新大陆,露着虎牙调侃:“宁老师,你害怕这个啊?”
宁欣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没应话。
何东帆也没再提这茬,举着泡面问:“这个泡面是……?”
“你不是说还没吃?”
何东帆摸摸鼻子:“谢了。”
宁欣刚想走,又问了一嘴:“一桶够吗?”
她好像记得,他食量挺大。
看见何东帆点头表示够吃,宁欣才走开。
宁欣才走出大包间,就看见盛昱站在柜台前,温柔的跟她笑。
宁欣跑过去,轻轻拍掉他头上还未融化的大雪花,小声问:“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不等盛昱说话,宁欣看见他背着的电脑包,猜出大概:“加班到现在?”
盛昱点头:“嗯。”
“那你吃饭了吗?”
“吃了。”盛昱轻轻抱住宁欣,身上有还未消失的寒气,声音很轻,“欣欣,情人节,没赶上。”
宁欣心里暖暖的:“我又不在意这些节日。”
也不知道盛昱信没信这话,反正他笑了一下,揉她后脑勺:“今天加班是赶项目,明天不上班,明晚公司年会,之后就放假了。”
宁欣轻轻点头。。
“所以,今晚来陪你。”
“不用陪。”
盛昱工作强度大,经常加班,这些宁欣都知道,而且盛昱是想留在这家公司长久发展的,所以很重视。
盛昱岔开话题:“我还要给你看样东西。”
大厅很安静,只能听见激动打游戏发出的敲击键盘的声音。
宁欣放开盛昱,把他拉进柜台里,坐下,小声问:“给我看什么?”
盛昱拿了个U盘,插上,然后鼠标点击‘运行’。
页面加载后,电脑屏幕变成黑色背景,有细闪,然后一大束玫瑰花出现。
宁欣还未做反应,被盛昱戴上耳机。
背景音乐是最近很火的歌曲,《约定》的纯音乐。
宁欣看了眼盛昱,侧头靠在他肩上,身子也依过去。
隔着耳机,宁欣也能听见盛昱的声音。
他抱歉道:“以后会给你买真花。”
宁欣眼眸看过去:“我就喜欢这样的。”
是,她喜欢。
是永远不会凋谢的玫瑰花。
‘永远’,是很让人心动的词。
柜台下,盛昱抓着宁欣双手握在手心,暖暖的。
这时,一个黑影压过来。
宁欣抬眸一看,是何东帆。
他手上拿着钱夹,稍微有些木讷地垂眸看着二人。
宁欣心弦一颤,脑袋里印上四个大字:为人师表。
她感觉背脊僵了一下,回过神立刻坐直身子,又站起身:“怎么了?”
何东帆视线还停在盛昱脸上:“我…那个,我来给你泡面钱。”
“不用,我请你吃。”
何东帆神情依旧愣愣的,点点头,拿着钱夹走了。
盛昱看了眼,握着宁欣手腕,拉她坐下:“这谁?”
“你还记得我大一的时候给人当家教老师吗?就是这小孩儿。”
盛昱点头,过了几秒,又说:“不小了吧。”
“高二了,现在。”
“嗯,你得提醒他,这个年纪不能来网吧。”
“我知道。”
盛昱坚持今晚来陪宁欣,还有个原因,他要和爸妈回老家过年,要过了初五才会回北都,所以想多陪陪她。
盛昱不仅要实习,还要赶毕业论文,他打算今晚在这儿写论文,让宁欣在旁边休息会儿。
何东帆下机时,就看见宁欣趴在柜台上睡觉,身上披着一条展开的方形格子围巾。
而盛昱坐在旁边,面前摆了台笔记本电脑,一手放在键盘上,一手轻搭在宁欣背上,食指绕着宁欣一缕发丝玩。
何东帆收回视线,把卡递过去结算。
盛昱给何东帆办理好,退了他五块钱。
何东帆把钱放进皮夹里,离开。
白日换班的同事来,盛昱才叫醒宁欣。
简单吃了个早餐,宁欣没让盛昱送,让他赶紧回去休息。
宁欣回到家,刚打开房门就闻到很不对的味道。
她赶紧过去查看,然后给妈妈换衣服,换裤子,又换床上用品。
宁妈妈神志不清,抗拒宁欣所有接触,甚至对她挥拳头。
宁欣对此没有过大的情绪,她把所有东西收拾好,又把早餐放好,看妈妈开始吃,才端上大盆把换下来的赃物拿去院子里清洗。
这地方没有暖气,这时间段,连澡堂都没热水,宁欣只能用凉水洗。
凉水刺骨的痛。
宁欣好几次冻得不行,把红彤彤的手从凉水里拿出来揉搓,哈气。
老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是他出声,宁欣才发现他在旁边。
他说:“宁欣,我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叔叔真不忍心看你这么辛苦。”
宁欣没搭理他,快速冲水清理泡沫,只想快点离开。
老廖又说:“你那个男朋友好久没来了吧?要不我……”
宁欣站起身,抖水,故意往老廖身上抖。
冰凉的水打断老廖的污言秽语。
每次面对老廖,宁欣都会无比的厌恶目前的生活环境。
宁欣收拾完所有,又困了。
她把外套脱下来打算睡觉,这才发现包里有三千多块钱。
宁欣想了一下,马上给盛昱打电话。
果然是盛昱放的。
这是他的实习工资。
他说,他过年不在北都,怕宁欣有急用钱的地方。
宁欣不愿意拿这个钱:“我现在有存一点钱,你把这些拿回去。”
“欣欣。”盛昱叹了口气,语气有些疲累,“这钱你暂时用不上就存着,阿姨情况要入院才行,等过了年,我这边实习工作稳定后,就给阿姨办入院,知道吗?”
宁欣沉默了很久。
她再不愿,可现实就摆在那儿。
是盛昱打破沉默:“欣欣,睡会儿,我也困了要睡会儿,晚上还要去参加公司年会。”
这通电话结束后,宁欣已经没有任何睡意。
她把本子拿出来,写上日期,又写上金额。
她往前翻了翻,反复看了很久很久,最后合上本子,无力的趴在那儿。
这些她都记下,又有什么用?
记了这么多,她没还过一次。
即便,她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她是他女朋友,将来,他们会是一家人,她也愿意为他付出所有,他们会携手走到老,他们就应该相互扶持。
但她还是,被情绪包裹。
盛昱那么优秀,而她…
宁欣看了眼妈妈。
这世上,应该没有人愿意成为累赘。
而她对他来说,就是累赘。
她拼命隐藏这种情绪,尽部力气想改变这种情况,可是现实,却又在很多时候让她不得不面对。
她觉着,自己手上像是有一条很粗很粗的麻绳,把他一圈一圈的捆绑起来。
她牵着绳头,束缚住他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