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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傅说说看,好在何处?”刘贺笑着问道。
心情还有一些澎湃的王式就一气不停地说了好几条,其中最为赞口不绝的是书上那清晰的字迹了。
“陛下,老臣有一个疑问,这书上的字似乎不是用笔写上去的,虽然颜色浅淡,却字迹却很清晰?”
那是自然,着书上的每个字都一般大小,也无涂改痕迹,怎可能是手写上去的呢。
刘贺也不隐瞒,就将印刷术的原理解释了一遍。
在大汉这个时候,世上书的种类并不算太多,所以刘贺在考工里新建的印术坊里,推行的是雕版印刷术。
一版就可以印两页,工序简单,速度快捷。
“说到底,这印刷术就如同印章,瞬息之间,就可以印好几页,如果印书的雕版和印书的纸都提前准备好,一个印匠一天恐怕可以印出十本《论语》。”
王式自然是从没有见过雕版印刷术的,但是肯定见过印章,所以刘贺说罢,他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更是知道这个秘法可能带来的一些变革。
这印刷术一旦推行开来,那么不管是《论语》还是《诗经》,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书,都可以成倍速度地印制出来,并且在大汉帝国传播开去。
天子的功劳不啻于造字的仓颉和尝百草的神农。
“王傅如今就可以想一想,要从石渠阁挑选哪些合适的书籍交给印术坊,以后印得多了还可以低价发卖到民间去,如此一来,就能让大汉更多的百姓有读书的机会了。”
刘贺有些激动地说道,这是改变时代的一个大事情。
然而没成想,王式并没有像刘贺一样激动,他恋恋不舍地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然后转头对天子身边的禹无忧说道:“禹无忧,你暂且出去,老夫想和陛下单独对奏。”
“诺!”
禹无忧立刻就走出了殿外,此间,就只剩下刘贺和王式两人了。
“陛下,这纸可有名字?”
刘贺不知道王式为何会如此发问,但是沉吟片刻之后,仍然说道:“此处是宣室殿,就将这纸称为宣纸吧。”
“宣纸?此名甚好。”王式拍手说道。
“王傅刚才话到一半,还未曾说完。”刘贺提醒道。
“陛下让老夫从石渠阁中挑书出来印刷,其实并不难挑,首选的当然是五经了。”
“但是陛下可曾想过,天下人想要看书,但是恐怕却有人不想让天下人看到书?”
“何人?”
“自然是一些能解经的小人了。”
刘贺立刻就明白王式的意思了。
在大汉,“五经”犹如绝世的武技秘籍,不少能解经的人都是敝帚自珍,不愿意轻易示人——可在高门大户中传播,但是绝不会授予贩夫走卒。
一旦人人都有五经可以读,那有一些“大儒”就失去了神秘感,他们的权势会衰落许多。
利益被侵害,自然就会反对——刘贺确实没有想过这一点。
大汉百姓说起来都是百姓,但是又各自有不同的身份,每一项政策推出来,都势必是有人赞同有人反对,复杂至极。
“王傅也是大儒,王傅会反对吗?”刘贺问道。
“老夫不会反对,反而会支持。”
“那王傅认为,天下的儒生有几成会反对?”
王式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一成?”
“正是。”
“那朕觉得可行,毕竟不能因咽废食。”
“但是这一成儒生,却是最有地位的那一成儒生,比如说孔家,陛下遇到的阻力恐怕比给孝武皇帝上庙号时遇到的阻力还要大。”
王式说到这里,刘贺反倒听得有一些迷糊,这宣纸和印刷术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一口气把书印出来,下发到各郡国学当中去,那些大儒又能如何阻挡?
“朕有些不明白,儒生到底有何方法,可以阻挡此事?”
“好,那老臣问陛下一个问题,就说这《诗经》,如今分为《齐诗》和《鲁诗》,陛下要印哪一家的?”
刘贺隐隐感觉到了一些问题,但是他仍然说道:“二者不相上下,自然是都要印。”
“好,那老夫再问陛下,可这《齐诗》又分为不同的源流,陛下印哪一家又不印哪一家,亦或者是都印?”
“自然是部都要印的。”刘贺虽然如此说着,但是已经有一些犹豫了,口气不像先前那样笃定。
“如果老夫没有记错,在将来的科举考试中,陛下是想从这经书当中出题吧,那么自然就应该有一个统一的来源。”
“王傅说得没有错,朕正有此意。”
“那陛下就不可将所有的经书都印出来了。”
刘贺这次彻底听明白了,王式说的是这经书的正统问题。
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将儒家之外的各家学说“一网打尽”。
但是到了今日,儒家内部其实仍然有分野,不只分为各经,各经又分为各派。
就拿《春秋》来说,先分成了《公羊传》《谷梁传》和《左传》,而三传又分为各派……
如此一路细分下来,儒家内部不知道有多少流派。
以前某一派被立为博士,说起来是官学,但只是地位尊崇,不涉及利益。
一旦和科举考试相结合,就不只要分高下了,更要分生死。
那么,具体以哪一派所传的经书为正统,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
刘贺当然想过这件事情,只是没有想到那么快就要走到这一步了。
在刘贺的设想中,要先统一儒家内部的各个派别,在掌握了部的“解经权”之后,再“借尸还魂”,将百家的思想融入到儒家当中去。
最终形成一个兼容并包的新儒家。
墨家对科学技术的发展有帮助,道家对成体系哲学的发展有助力,名家在逻辑学的发展过程中不可或缺,法家更是治国的手段……
但是,这只是刘贺一个长远的设想,在没有完掌权之前,刘贺是不敢大张旗鼓地做这件事情的。
只是,朕不去见山,山却来见朕。
刘贺没想到那么快就撞到了这个问题上。
想了想之后,刘贺就说道,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道:“那就先单选几种,通行天下。”
“如此一来,恐怕其他各派的儒生立刻就会跳出来说,这印出来的经书是伪经,到时候人人群起而攻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刘贺顿时有些无奈和气急。
但是,就在此时,刘贺看到了王式脸上那神秘莫测的表情,立刻就猜到对方肯定已经有了良策。
“王傅有何良策?”
“老夫的良策说起来也简单,那就是由陛下亲自裁定一版通行的儒经,并且将之立为我大汉的官学;然后召开文学会议,辨各经之长短;最后在一锤定音……”
“只要陛下文学会议中压服其他各派,陛下之言就是圣人之言,解经之权就握在了陛下的手中。”
“到时候,陛下在朝堂之上,也会获得助力。”
王式有备而来的,这几句话说得连贯又清晰,刘贺顿时就听懂了。
“可是,让朕来校勘所有的儒经,恐怕也要数年之久吧?”刘贺问道。
没成想,刘贺话音刚落,王式就又露出了高深莫测的表情。
“王傅,为何如此看着朕?”
“陛下,此间无人,陛下就不要再瞒着老夫啦。”王式捋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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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