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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了整整五日,今日终于要见到苏罗伊卡的使者与他们一决那三百万亩国土的归属,庆宁夫人已经许久没有那么紧张过了,她几乎是一夜未眠,早早起身做足了所有的准备。
这五日里,泠天就在政法部的小床上将就着,梳洗用餐都极其随意,也只在撑不住了才小憩一番,他不敢睡,怕闭眼的那点时间错过的正好是决定这些领土归属的关键信息。
太阳还没升起,夫人已经大妆,换上羽阳为她设计的那套礼服来到屋内,允深仰头睡在了书桌边的椅子上,一边的文官有些在奋笔疾书,有些趴在桌上休息着,泠天坐在窗前的位置,瞪大着眼睛,还在看着手中厚厚的卷宗,一双眼早已熬得通红。
夫人走到泠天身边,并不慰问她的儿子是否辛苦,只问他:“还有不到三小时,有把握吗?”
泠天没有看她,点了下头。夫人明白,她的四子际泠天从不让她失望。
她回到了正殿,询问身边的侍女:“夜风如何?”
“一夜未眠,此刻在后面的房间小憩,要叫醒夜风大人么?”
“不必,让他再休息一会儿,时间接近了再说。”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还有半小时朝会即将开始,夜风已经起身更衣准备,允深一小时前已经出发,作为夫人的代表到使馆迎接苏罗伊卡使者。
矢雨城的侍者侍女们也忙碌起来,所有卷宗资料开始被他们陆续运到谈判的地方——叶归殿,泠天坐在夫人身边,仍然在看着手头最后一卷卷宗,夜风更衣后从里间走出,与夫人行礼过后,跟着夫人一同出发前往叶归殿。
此时的羽阳已经站在了叶归殿外的广场上,她的官阶不高,只站在了接近城门的地方,远方的一切只能望个大概,听着依稀的鼓乐声,还有站在高处重复着官员与国王发言的传话官的声音。原以为可以一睹国王陛下的容颜,来了才知道竟是连叶归殿都看得不真切,但即使如此,她仍然谨慎地守着自己作为内朝官员的规矩,只是心中仍在疑惑,为何刚刚在进城门时会遇到那个奇怪的白影,为何会有种被白影穿透身体的错觉?
正在想着这件事时,她的身边走来了一队穿着苏罗伊卡服饰的使者,夫人特派代表际允深与苏罗伊卡领头的使者并排走着,领头的使者上了年纪,步伐缓慢,允深配合着他的步频,庄重地领他们朝着叶归殿走去。
羽阳这才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纨绔子弟”际允深——只见他一身丝质深蓝色朝服,那高挑的身型与稳健得体的步伐让朝服的下摆流畅轻灵地摆动着,他有着一头轻盈自由的浅棕色短发,那样透明的发丝被微风吹起几缕,掠过他那双如明镜般的透色浅棕眸子,浅棕色的透明睫毛下是一双不带笑意的丹凤眼,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剔透晶莹,像是玉雕的神像般令人神往,且那冷峻的面容在此刻显得更不容人有一分的亲近。
当际允深路过羽阳的身边时,羽阳感觉他似乎在看着自己,又似乎只是错觉。他在群臣的注视下,不卑不亢地带着邻国的使者走向代表万亭国最高权力的所在——叶归殿。
待他们走远,羽阳身边的官员才小声讨论起来:
“原来和苏罗伊卡边境的事情要在今天谈判?”
“是啊,你不知道么?庆宁夫人带着允深大人和泠天大人,整整五天没有离开过政法部了,听说泠天大人觉都没睡多少,一直在力做好准备。”
“这……虽说泠天大人是过目不忘的奇才,但如此操劳,或许也太过勉强?”
“哎,只希望今天的结果能如愿吧……”
听到他们的对话,羽阳才第一次知晓,原来那个名字奇怪的四少爷竟有如此令人敬佩的一面,此时她突然想起消失了五天的昱阁管理员,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昱阁管理员负责瑞安城的图书资料管理,自然在此时要协助四少爷做准备,如此一来见不到他似乎十分合理。自圆其说后,羽阳暗暗松了一口气,嘲笑起她这几日的胡思乱想。
叶归殿上,庆宁夫人与一众政法部的主要官员坐在一侧的位置上,泠天则在叶归殿的偏殿,随时听着外面的对话,为众人找到最有力的证据辩驳。允深坐在夫人的身边,夜风不列席,仍一身白色军装站在了国王诺嘉贺武的身边。
苏罗伊卡的使者一一与国王行礼过后坐在了属于他们的位置上,神情轻松,并没有一丝会在今日妥协的意思,刚刚坐下,未等夫人开口,领头的使者便操着一口还算标准的口音,用万亭话对殿上端坐的国王说到:“苏罗伊卡距此千里远,我们一行人来此不易,受利司王子殿下的嘱托给万亭国王带来一句话。”
诺嘉贺武看了一眼殿下坐着的庆宁,再看着那使者,回到:“洗耳恭听。”
那使者也看了看庆宁,再看向诺嘉贺武,提高了音量说:“贵国长沁公主是我苏罗伊卡国王子妃,即未来苏罗伊卡王后,我们本是一家人,王子希望,不要为了不值钱的荒蛮之地,伤了一家和睦。”
庆宁夫人一下便听出了使者的言下之意,她最疼爱的女儿际长沁嫁给了苏罗伊卡国储君利司王子,这一直是她最难以放下的心结,当年长沁公主与他一见钟情坠入爱河,庆宁万般无奈只能答应长沁所求,这件事人尽皆知,也成了那些人肆无忌惮欺压万亭的把柄,如今苏罗伊卡的使者明知今日是一场恶战,仍然没有保留地打击了庆宁夫人最致命的弱点——女儿长沁公主。
然而庆宁夫人并非急躁之人,听到这些话反而是松了一口气,苏罗伊卡使者开场就打了王牌,顶过这阵攻势,后面便无所顾忌。庆宁夫人没有顺着使者的话回答,只是淡淡一笑,往椅背上靠了一点,不紧不慢地说:“如此,倒是要谢谢各位使者与利司王子,就这么把苏罗伊卡的国土送给了万亭。”
使者不解,思索一番后仍想不明白,只得笑脸询问:“不知……庆宁夫人何出此言?”
此时,同在堂上的庆宁夫人次子际澜海嗤笑了一声,随后引来了堂上所有万亭官员的哄笑。
苏罗伊卡使者环顾四周,只觉得这笑不怀好意,不禁皱起了眉头。庆宁夫人仍是淡淡笑着,为他们解答了疑惑:“既然各位说我们本是一家人,不要为了不值钱的荒蛮之地伤了一家和睦,苏罗伊卡国远不如我万亭国气候宜人、物产丰饶,若真如王子殿下所说,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想要苏罗伊卡这个不值钱的蛮荒之国,也不是不行?”
“……”使者无言,但并不愿露出怯意,只思索了一会儿就接着说道,“夫人这么说,倒失了您尊贵的身份,两国联姻,先是国与国的界限,其次才是家与家的相连……”
没等苏罗伊卡使者说完,允深便抬高了声音质问道:“既然贵国使者明白国与国界限的道理,那为何霸占我三百万亩国土十五年?!”
苏罗伊卡使者也并不让步,身体前倾,用更高的声调,提高音量用苏罗伊卡语反问:“那么贵国如何证明所谓的三百万亩国土不是你们凭空捏造的归属权?有何证据?有何文书?有何人证?!”
使者反问过后,叶归殿内翻译官赶忙向众人翻译,允深自然听得懂这苏罗伊卡语,借着翻译的这几秒时间,允深已经思考好了如何回复使者的提问,而使者却不顾翻译正在陈述,赶在允深正要开口前抢先一步开始叙述,一边说着,一边从席上起身,往殿中央走去,仍用苏罗伊卡语说着:“苏罗伊卡纪年178年,也就是万亭纪年的1765年,我国圣教行者为传教远行,第一次在东部边境发现了一片荒无人烟的沙漠,酷热与干旱让他几乎丧命,但他仍然坚持穿越了沙漠,回到国都后,他向当时的国王图罗六世汇报了这一发现,国王以行者的法名为这片沙漠命名,称为欧翁沙漠,这是这片大陆首次对欧翁沙漠的记载,如今我国仍收藏着欧翁当年穿越沙漠所穿着的披风,更有欧翁的后人为这段历史作证。无论贵国如何信口开河,欧翁沙漠永远都是我们苏罗伊卡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在使者说话时,允深的手下早已经让人把争议边界的地图展示在殿上,他走到地图边,等待使者说完,不等翻译立即接着他的话用流利沉稳的苏罗伊卡语说到:“的确,欧翁沙漠,也就是我万亭国称为戊曼盆地的沙漠区域,我们并不否认贵国第一个成功穿越沙漠的历史,但这片沙漠面积广阔,在我国长久的历史以来,我们一直拥有着沙漠以东的四百六十七亩国土,国境线以西的部分的确是属于贵国的,但我希望使者能认清现实,也不要做一些偷换概念的、登不上台面的语言游戏!如今并非讨论所谓的欧翁沙漠,也并非我国的戊曼盆地,而是贵国侵占了本应属于我国的戊曼盆地沙漠地区三百余亩土地!”允深说到这,狠狠地拍向了布制的地图,语气中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及一丝愤怒。
因为苏罗伊卡使者打破了既定的规矩,无奈,翻译官只能按着自己的节奏与众人陈述,尽可能不被他们打扰的同时记下他们所说的话,允深也必须在杂乱的陈述中听清对方的论点。
允深虽然强势,使者也不愿落下风,他径直走到地图前,一边比划着一边说:“并不存在所谓的戊曼盆地沙漠地区,整个欧翁沙漠都是属于我们苏罗伊卡的,这是从我国178年开始就已经确定的事实!而贵国才是真正的侵略者,借着所谓的戊曼盆地沙漠地区的名号,抢走了我欧翁沙漠三分之一的区域,这三百万亩本就属于苏罗伊卡!”
允深不甘示弱,抬手举起一本古籍说:“这是我国纪年1546年领地地图的原册,我们可以看到戊曼盆地中的沙漠部分清清楚楚地划分在了我国领土之内!”
“贵国纪年的1546年?”那使者停下了发言,换成万亭语,用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仰头看着允深,一声轻笑后才说,“苏罗伊卡尚未建国,此图何用?”
话毕,使者转身看向了国王贺武,嘴角仍是上扬着,说:“万亭国王,您说是不?”
贺武没有说话,他的手心紧紧攥住了王座的扶手,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允深见使者前去挑衅国王陛下,连忙上前一步对使者说:“即使如此,这也不能证明国界的划分!我万亭长久历史来,戊曼盆地中的沙漠部分清晰地划分在了我国境内!”
“是么?那可有我苏罗伊卡承认的边界证明?!”使者不服输地继续反驳着。
争论的节奏越来越快,允深与使者都能在第一时间攻击到对方的要害,两边都根据自己的立场据理力争,相持不下。
在所有人都看着允深与使者时,庆宁夫人的眼神却没有离开过面前不远处和她一样坐在席位正中间的那位白发老使者,那老使者亦是如此,面带微笑,只盯着庆宁夫人看着。
就在争论渐渐变为争吵时,老使者站起身来,抬手阻止了正在激烈发言的苏罗伊卡使者……